阅历|还谈“深入生活”,过时了吗( 三 )


离开对现实关系的深刻描写 , 放弃对人物命运的深入把握 , 只是把存在主义的哲学理念 , 只是把西方工业化进程中的某种模式和某个社会学观点 , 生硬地嵌进作品的情节 , 使之成为搬演这些哲学理念和社会学模式的道具 , 这样的创作 , 怎么可能让人觉得亲切?较之这些高度抽象的哲学理念和从西方社会特定历史进程中概括出来的社会学模式 , 现实社会和人生问题要远为生动具体 , 也更加丰富复杂 。 尤其是当今中国 , 正处于急剧变革和高速发展时期 , 没有从深入生活中获得丰富的材料、深切的体验和独特的思考 , 单靠这些抽象的哲学理念和简单的社会学模式 , 是不可能表现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特质 , 也不可能反映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 , 更不可能如鲁迅所言 , 写出今天中国“我们国人的魂灵来” 。
与作品情节的模式化、概念化相关联的另一个问题是 , 人物形象的符号化、类型化 。 一直以来 , 文学创作中存在一种“极端化写作”现象 , 表现是没来由地把一切苦难都加到一个人身上 , 让她(或他)永远在荆棘丛中行走 , 不论时间长短、程度如何 , 最终都是遍体鳞伤或走向死亡 。 这种“极端化写作” , 最先源于一种电视剧的情节模式 , 而后见之于小说创作 , 再后来便成为一种流行的写法 。 在这些作品中 , 我们看不到主人公的苦难发生的生活逻辑 , 也看不到接踵而来的苦难之间的社会关联 , 甚至连对主人公造成伤害的天气 , 也是要风来风 , 要雨是雨 , 可以由作者随意调度 。 这样的作品 , 让我们看到的不是现实的人的生活图景和生命旅程 , 而是神魔小说《西游记》中唐僧师徒的历险记和受难图 。
与这种“受难型”的人物相对应 , 另一些人物则是欲望化的符号 。 在这类作品中 , 我们看到的只是作者对各种琐碎露骨的欲望化描写和对人欲的大肆渲染 , 却看不到作者对人物现实处境的真切了解 , 也看不到对人物的行为动机和心理性格的深入剖析 。 这样的人物形象 , 只是一些类型化的大众文化符号 。 依靠这种类型化、符号化的人物形象 , 无法抵达生活的本质和真相 , 无法反映出文学的真正价值 。
3.今天的作家在丰富和更新生活库藏、熟悉和了解生活新变化的同时 , 应该把深入生活的重心调整到思考生活上来
也许有作家认为 , 这些问题都与深入生活无关 , 或关系不大 。 今天的社会资讯发达 , 了解和熟悉各方面的社会生活情况十分便捷 。 作家与人民群众之间 , 不像以往那样存在明显的鸿沟;现代生活的同质化 , 使作家和人民群众的思想观念日益接近;人民群众知识文化水平显著提高 , 也拉近了作家与读者的距离 。 深入生活当年所要解决的转变立场、熟悉群众等问题 , 已经得到解决 。 深入生活在今天已经不成为一个问题 。
不能说这些说法完全没有根据 , 但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 , 并不意味着深入生活就过时了 。 它的意义不仅在于文学与生活的天然联系和血肉关系 , 同时也在于它对今天的文学创作仍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和很重要的指导意义 。 我们需要对深入生活有一个新的认识 。
深入生活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方法论的概念 , 而是一个方向性的命题 。 改革开放40多年来 , 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作家如果不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这些变化 , 只满足于随着社会潮流滚滚向前 , 就事论事地反映这个过程 , 充其量只能得其表象 , 而不能深入揭示这场伟大社会变革的本质内涵 。
无论是“中国故事”还是“中国经验” , 都不是一些纯粹、简单的事实 , 而是凝聚了“故事”讲述人和“经验”传播者对中国社会和中国人精神世界的独特思考 。 否则 , 这种“故事”和“经验” , 也就不具备“中国特色” , 因而也失去了独特的意义和价值 。 曾经一度流行的思想和情感的“零度介入”写作之所以难以为继 , 就是因为这些作品只有一些生活细节的散乱堆积 , 缺少将这些生活细节凝聚为一种生活故事、熔铸为一种经验形态的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