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艺术品的最小单位都是图像、符号、创意,包括那件向卢西奥·丰塔纳致敬的架上作品。或者说,是乙烯、树脂、橡胶、大理石、硅胶、松木、不锈钢、标本、骨架、霓虹灯、墙绘构成了这些艺术品,而不是丙烯、水粉、墨、陶瓷。更重要的是,卡特兰所使用的几乎都是日常生活中的材料,它与工作室、艺术现场的材料有必然的区别。简化地看,卡特兰的艺术品几乎都来源于日常场景,比如电梯间、相框、床、牲畜圈、教堂、屋檐、超市、猎物架、坟墓等等。也就是说,每件艺术品都从现实中剥夺走了一片天空、一块广场、一卷声音。而反过来,卡特兰也要求我们这样做。在观看的过程中,我们偶然遇见的狗骨架,它当然不止代表活生生的生灵,它还代表了它亲和的环境,也就是它与我们相关的部分:它的符号、它的存在、它的神话。
香蕉·袖珍·卡通
只面对自己的小丑
迄今为止,卡特兰的艺术品都不曾远离日常,卡特兰要么把日常抬升到一定的程度,要么将日常场景带入当代艺术场景。卡特兰第一件艺术品《家庭词典》可以说是完全日常的。这件作品的题目很可能借自娜塔丽亚·金兹伯格的同名作品。在银框的包裹下,卡特兰的赤裸半身像面对着我们,他的双手拢在胸前,画了一个心形。今天,这件艺术品的意义已经不言自明,他模仿了中产阶级家庭的姿态,再对其进行了一次可爱的颠覆。值得注意的是,影像中的卡特兰有些黯然神伤,他举出的心看起来只是一个强制的、表演出来的谎言。当然,局限于卡特兰对某种境况的讽刺是不合理的。他是将所有这一切表演给我们,所有这些可以简化的批判因素只是将我们带入其中的环节而已。毕竟,我们无法将自己从某种境况里完全择出来,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理解其中的真诚、压抑、痛苦、恐惧、平庸。最终,我们会被带到一个有些荒谬,但无需恐慌的现场。
随着了解的深入,你会发现,卡特兰很沉浸地扮演着小丑的角色,他优哉游哉,毫无顾忌。在某些方面,卡特兰几乎就是小丑。当这个情况真的发生,批判的声音就会出现。纵观卡特兰至今为止的一百多件作品,小丑形象和小丑行为的确是其中心。但卡特兰的小丑和卓别林的小丑,或者和真正的小丑不同,卡特兰的小丑大部分根植于他自身,而不是他所面对的观众。想想看,卡特兰的“迷你的自我”真的在朝向观众吗?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但是,卓别林无法真正地背对观众。卡特兰站立在高空中,他呆坐着,望着遥远的地面,或许还很惆怅。在这个过程中,观众被排除了,但小丑形象却被确立了。卡特兰的小丑,就是《柏林苍穹下》天使的反面,天使望见了人间,小丑只能看到他自己。
如前人所言,卡特兰对失败有一种深刻的领会。在早期生涯里,卡特兰对失败非常敏感,但他又无法摆脱失败的困扰。上世纪90年代末,卡特兰移居纽约,他的事业重心也转移到了纽约。在纽约,他第一件展出的作品,就是一件关于失败的艺术品。老鼠一家三口在海边躺椅上耳鬓厮磨,场景越其乐融融,失败越深入观众的心髓。
1997年,在法国第戎的一个展览中,卡特兰挖了一个人体棺材大小的洞。二战期间,纳粹会强迫战俘为自己挖坟,卡特兰就此做了一次效仿。卡特兰谈论死亡,却遭遇了失败。在这里,卡特兰为我们提供了失败的极端版本:失败,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坟。不仅如此,卡特兰对纳粹的挪用也失败了,他甚至为此放弃了自我表演,卡特兰本人没有现身,他实际上已经坠入作品的虚空之中。卡特兰曾说:“把界限拉得远一点,你就会意识到,艺术世界吸收打击、吸收失败是多么容易的事。没关系,这就是这个游戏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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