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你主要写小说 , 也写诗歌、随笔、评论 , 文学创作的体裁和题材都很多样化 , 并且把传统与现代打通 , 有几套写法与笔墨 , 是一种自我不断突破与变化的、有难度有风格的写作 , 尤其对于小说有自己很深透的思考 。 我读过你那篇文论《做个东西南北人》 , 对于你的小说追求 , 以及当代语境下小说的“说什么”和“怎么说” , 再说说吧 。
?东:
现在 , 我读一个作家的散文或小说 , 大致能知道他有没有写过诗 。 正如上面所说 , 从诗到小说 , 不是一个字数的递进过程 , 而是出于一种内心的需要 。 现在 , 我的诗里常常会出现类似小说的情节 , 而在我的小说里 , 也会有诗化的笔触 。 我说的诗化 , 当然不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那种浅薄的抒情 。 我有时会把赋比兴中的“兴”的手法运用到小说叙述中 , 这是我从中国古典诗歌里学到的 , 有些修辞手法则是从艾略特、斯蒂文斯、博尔赫斯等诗人那里学到的 。
小说“说什么”与“怎么说”已经是一个老话题了 。 说什么 , 无非就是“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 怎么说 , 就是“怎么讲好一个故事” 。 这已经是很多写作者的共识了 。 一个写作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 这是技术层面上的问题 , 我们通过长时期的训练大概都可以解决的 。 重要的 , 还有一个“为什么说”的问题 。 这关乎一种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精神 。 未来的读者看我们这一代小说家“为什么说” , 大致就能判断我们处于一个怎么样的时代 。
小说有它的常道与变道 。 不管是短篇、长篇、中篇 , 体量各有不同 , 但有些东西还是趋同的:比如意思、意味、意境、意义这四方面 。 先说意思 , 就情节的推进而言 , 有些小说家玩得特别好 , 故事讲得很生动 , 细节捕捉能力也强 , 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意思 。 那么意味是什么?在意思之外有意味 , 这个意味 , 就是由语言一层层营造出来的 。 写短篇 , 首先是看语言 , 写中长篇则必须有一个核心的东西推动它 。 再说意境 , 废名曾谈到中国古典诗词的意境 , 也谈到小说的意境 , 他援引六朝文赋里面的一个经典句子:“月逐坟圆、霜随柳白” , 认为这种意境非常美 , 并且认为写小说 , 尤其短篇 , 应该像写赋、写绝句一样来写 。 废名的说法没错 , 但他过于追求意境之美带来的刻意也是显而易见的 , 对这一点 , 我也始终保持着警惕 。 最后谈谈小说的意义 , 小说不一定归纳出什么意义 , 我认定的意义就是:小说写的不仅仅是生活 , 而是生命 , 要表达的不是生活的一些表象的东西 , 而是表现一种生命的意义 , 甚至还可以探讨一种存在的意义 。 所以小说的体量即使可以明确地划分为短篇、中篇、长篇 , 但这些基本的质素是不变的 。
?吴:我前不久读到你长篇小说《浮生三记》的序 , 谈到人生的各个阶段和心境 , 很是感慨 。 你说“有些人到了四十 , 还不能称之为不惑 。 因为他们的思想里还有一种迷离的飘荡 , 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在浮世的狂澜或微波中安定下来”“所谓‘不惑’ , 就是对可为与不可为之事 , 有所趋避 。 这就是时间的馈赠” 。 这些都对正值中年的我有所击中和启发 , 尤其在经历了这场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之后 。 面对环境的种种变化、压力和不确定性 , 我们如何安身自处 , 文学和写作又能带给我们什么?你现在回头去看你的四十岁感言 , 有什么新的感受?
?东:
我差不多每年都会在某个时间节点(比如生日)写一首诗 , 发一通感慨 。 四十岁生日那天 , 我写了一首诗 , 其中一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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