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追寻江南诗性文化( 二 )


康熙#追寻江南诗性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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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雪景山水轴》。故宫博物院藏
关于这一点,可通过比较乾隆与康熙来了解。康熙一生曾六下江南,有人甚至认为乾隆的南巡是在有意效仿祖父。但两人也有差别。如果说,康熙南巡主要是为了治理河务、整顿吏治、了解经济生产情况、寻找发现可用之才等“实用”目的,那么,乾隆南巡尽管也有这些基本诉求,但还包含了更多更丰富的内容,最核心的是一种对江南自然美景、市井生活和精美艺术的欢喜和向往。也就是说,尽管南巡都有政治目的,但乾隆的现实功利至少不那么直接和赤裸裸。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可以说乾隆比康熙更能理解和感受江南的美,乾隆的江南也是一个更加完整、更接近“江南本质”的江南。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由两人对江南在认知和需要上的不同所决定的。
“东南财赋地,江左人文薮。”这是康熙写给江南官吏的诗句。诗为心声,暴露出康熙心目中的江南的真实存在。正如马克思说“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无动于衷”,康熙重视江南,主要是因为江南地区丰厚的物质财富与人力资源,而不是青山绿水、诗词歌赋、市井烟火等特色和细节。
康熙#追寻江南诗性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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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螭纽“事理通达”“心平气和”“学诗堂”组印 故宫博物院藏
我认为,由于功利的目的,康熙的南巡没有触及江南的本质。
这是因为:第一,“财赋”不是江南独有的特色,“天府之国”巴蜀同样是帝国的“财赋地”。第二,“文人”也不算是江南地区的特产,中原、豫章等地同样“人杰地灵”。江南之所以备受人们喜爱,表面上看,一是与经济落后的地区相比,江南多了鱼稻丝绸等生活消费品;二是与经济发达、文化滞后的地区相比,江南多出了仓廪充实后的崇文重教氛围。但从本质上看,江南文化真正的“诗眼”在于,它有一种超越了实践理性和实用主义、代表着生命最高理想的审美自由和艺术超越精神。以墨家为代表的实用主义和以儒家为代表的实践理性,是中原文化的精神核心,前者首要解决的问题是“有没有饭吃”,即“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后者关心的头等大事则是“驱而之善”,即吃饱喝足后的“教化”问题,但对“如何活得更有价值和意义”这个人生根本问题,特别是如何“通过艺术走向自由”和“通过审美获得愉快”这个美学问题,这两家基本上没有接触到。在我国区域文化中,这个问题恰是由江南文化提出,并且是通过江南地区的生产生活实践找到答案的。这也是我们说“江南文化是诗性文化”的根源。
在某种意义上,康熙的问题和缺憾,在乾隆这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弥补。作为帝国最高的统治者,乾隆南巡自然少不了“政治”和“经济”考虑,但与康熙不同,乾隆并没有因此而摒弃了对江南绘画、书法、音律、园林、美食等的喜爱和关注。“观风问俗式旧典,湖光岚色资新探”(《江南意》),这是乾隆下江南时在苏州写下的两句诗。每到江南,他就好像从帝王变成了诗人艺术家。他到处驻足欣赏自然风光,大量题诗、写字,有些并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有一种真实情感和灵感出入其中。以苏州为例,如《过宝带桥有咏》:“金阊清晓放舟行,宝带春风波漾轻。孔五十三易疏泄,涨痕犹见与桥平”;如《题文园狮子林十六景·狮子林》:“倪氏狮林存茂苑,传真小筑御湖滨。既成一矣因成二,了是合兮不是分。爱此原看鸥命侣,胜他还有鹿游群。水称武列山雄塞,宜著溪园济以文”;如《唐寅桃花庵图》:“吴中爱看吴人画,况是吴人画最高。世上只期为散木,庵前疑复绽新桃。松风寒处安茶铫,石冻春深试酒槽。七字志怀颇见道,宁云溪壑兴堪陶。”一首咏苏州名桥,一首咏苏州园林,一首咏唐寅的画,都有诗人的兴寄和审美创新,既流淌出他对江南文化的真实喜爱和沉醉,也释放了他在帝王面具下被压抑的感性心理和审美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