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黄永玉:我仅仅是个有点头脑的弱者( 二 )


黄永玉:这么要紧的东西 , 很容易忘记的 , 那就写下来留起来 。 要是给查到了当然要倒霉了 。 不过“文革”时抓我不是为我写东西这个事儿 , 是要问我认识什么人 , 跟他们说些什么话 。 朋友都知道 , 我这个人比较可靠 。 我的老小生熟的朋友都放心 , 因为我不会讲的 。 为什么我不会讲?我这一讲 , 朋友会吓得半死 , 你这时候吓他干吗 , 我不会讲的 。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嘛 。
我庆幸那段时间没有做这类的事 。 我整个“文革”就是靠说谎过日子的 。 靠说谎装病日子过得挺好 , 我一辈子说谎的修养全用上了 。 我装我有传染病的肝炎 , 没有人敢跟我一起生活 , 专门给我了一个小屋子 。
问:读《见笑集》里的很多诗 , 诸如《被剥了皮的胜利者》《毕加索会怎么想?》《非梦》 , 很明显地感觉到 , 您更愿意站在弱者立场上 。
黄永玉:我本身是个弱者 , 我哪能站在强者的角度?我仅仅是个有点头脑的弱者 。
2
你是不是大师 , 你自己问自己
问:您是不是很不喜欢被称为“大师”?
黄永玉:你是不是大师 , 你自己问自己 。 什么叫作大师你要弄清楚 , 人家喜欢你 , 称你大师 , 你就真以为是的话 , 那大师有什么价值?你不知道你不是大师吗?你有什么资格?达·芬奇是大师 , 你算吗?不做大师你过不了日子了?
问:您不工作也不读书的时候会想什么?
黄永玉:这种情况很少 。 不读书不工作的时候想朋友来玩 , 来聊天 。 我有很多种类的朋友——有读书的朋友 , 有不读书的朋友 , 还有吹牛的朋友 。
问:您最近在看什么书?
黄永玉:前几天在看美国的《大亨小传》 。 那一帮小说家写得最像文学 。 写两个人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大概只隔了两尺距离的黄昏……”点出了周围的那些人的关系 。 我想这个比欧·亨利这些更文学一点 。 这两天看《雪国》 , 讲故事的多一点 。 都是老书 。 看了又看 。
问: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之后 , 还能如此豁达 , 想请教您是如何做到“不执着”的?现在的人抑郁的越来越多 , 年轻人也活得越来越丧 。
黄永玉:不要认真 。 不怕死 。 不要羞辱自己 , 要自重 , 要自尊 , 要把自己当人看 , 不要去讨好 , 不要去逢迎 。
问:有没有想过 , 如果这辈子没有当画家和作家 , 您会做什么?
黄永玉:没想过 。 不会想这些 。
问:您喜欢的东西很多 , 那您讨厌的东西呢?
黄永玉:我最讨厌的就是对人不诚实 , 对朋友不真诚 。
3
你不要以为自己天下第一 , 真的不是这样的 , 要清楚
问:您在很多地方生活过 , 觉得哪里是家?
黄永玉:离开家乡后到过很多地方 , 后来去上海、台湾 , 再后来到香港同老婆生活在一起 , 比较稳定了 , 穷还是穷 。 1953年再一起回北京 , 有了家了 , 飘荡啊 。 回到北京 , 不光是有了个家 , 还有了这么重要的工作——在美术学院教版画 。
刚回北京时感觉非常生疏 , 不熟悉 。 我什么都尊敬 , 什么都听话 。
美术学院有很多派——有延安来的 , 有北京市的 , 还有华北大学 , 也就是当年的华大 。 我呢 , 就是一个人 , 哪派都不是 。 除了看书 , 就是到外面打猎 , 听音乐 , 在家里刻木刻 。 刻了很多 , 每年出很多作品 。 学生呢 , 有喜欢我的 。 因为我政治上没有本钱 , 喜欢我也不敢太亲近 。
问:这不就是您在《假如我活到一百岁》那首诗里说的——我和我自己混的太久 , 我还是觉得做我自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