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首发|施特劳斯遗稿:论历史主义( 五 )


与此不同 , 历史主义者试图复兴如下这种理解 , 即像过去每个阶段自己那样理解过去每个阶段 。 这种真正普遍的兴趣指向过去本身 , 或更准确地说 , 指向人类生活每一种显著的单个现象本身 。 这种兴趣不只与进步信念相反 , 同样与哲学传统相反 。 这里所说的哲学传统不关注个别 , 而关注类型;或者说 , 不关注单个现象(如现代国家)的历史 , 而关注作为类型的现象(如政治共同体)的自然生成 。 这些立场产生于历史主义之前 , 其兴趣不在于把过去理解“为过去现实之所是” , 或理解成过去对当时活着且经历着的人显现的样子 。 这些立场不从过去自身的观点理解过去 , 而从一种所谓的或实际上更高的观点理解过去 。
因为历史主义特别拒斥进步信念 , 而赞同如下信念 , 即“[过去]每个阶段都与上帝直接相关” , 所以历史主义希望在史学上更加严格 , 而非像此前一样 , 在史学上仅有所谓必要的严格 。 如今 , 关于历史研究的正确方法 , 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激烈讨论 。 所有真正的史学家都原则上遵守如下规则:
(1)应该按过去每个阶段自身来理解此阶段 , 而不应该以外加的标准判断此阶段 。
(2)应该首先完全按过去的一个现象自身来理解此现象 , 然后才能判断此现象 , 或然后才能——比如说——按此现象的社会经济决定因素来解释此现象 。 要想判断或解释 , 就必须先充分解析 。
(3)只有这样呈现一位早期著作家的观点 , 才能认定这种呈现是真的 , 就像是这位著作家自己的明确主张最终造就的 。 大师发明了意象 , 如福斯塔夫(Falstaff)的性格 , 如《麦克白》中的敲门 , 如浮士德下到母亲们那里 , 如堂·吉诃德的历险 , 如奥德修斯的旅行 。 当真正的史学家面对此类意象时 , 他会压抑此类意象在他自己或其他人脑中激发的那些梦一般的想法 。 他会做出不懈努力 , 直到揭示出一种清晰的想法 , 即著作家想要通过意象向清醒而严肃的读者传达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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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漂泊的奥德修斯
(4)应该尽可能按过去每位著作家本身来解析此著作家 。 如果不能按字面意思把一个后起的术语翻译成一位[更早的]著作家的语言 , 而且这位著作家自己未曾使用过这个术语 , 或这位著作家的时代没有非常普遍地使用这个术语 , 那么 , [真正的史学家]解析这位著作家时 , 不应该使用这个术语 。
如今史学家是一群非常严苛的人 。 他们禁止自己沾染前数代人的许多轻忽习惯 。 倘若一种哲学学说的提出者没有把其学说设想为一个“系统” , 史学家就禁止自己谈论一个哲学系统 。 或者说 , 史学家禁止自己谈论柏拉图的“形而上学” , 或作为“伦理学”创始者的苏格拉底 , 或圣经的“宗教” , 或圣经的“历史哲学” , 因为这样的术语没有出现在上述著作或人的语汇中 。 因为柏拉图从未谈论“形而上学” , 苏格拉底显然从未谈论“伦理学” , [古]希腊语没有任何语词可以译为“国家”或“宗教” , 圣经希伯来语也没有任何语词可以译为“宗教”或“哲学”或“历史” 。
史学家主张如下几点:
第一 , 过去的大人物们把自己呈现为完全有能力表达任何想法 , 只要他们曾经表达 , 或曾经想要表达 。 而且如果他们的民族语言缺乏一个能表达他们想法的术语 , 他们完全有能力造一个新术语 。
第二 , 正因如此 , 如果这些大人物没有使用某个术语 , 他们绝不会产生这个术语表示的特定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