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亮|新现场|徐晨亮:小镇之心与大海之身,相互对称

小镇之心与大海之身 ,
相互对称
□徐晨亮
【徐晨亮|新现场|徐晨亮:小镇之心与大海之身,相互对称】2014年前后 , 曾数次在青年作家的活动上遇到林森 , 其中一场便是在他的根据地海南举办 , 那也是我首度体验热带岛屿初冬的暖阳与海风 , 还尝到林森在微信朋友圈反复提及的冰椰子 , 逛了小镇上售卖砗磲贝工艺品的商铺——据说不久之后 , 当地便颁布针对砗磲开采销售的禁令 , 由此掀起的波澜也成为他的小说《海里岸上》里一条重要线索 。 那场由《天涯》杂志主办的论坛上 , 80后作家与70后、60后的“代际差异”成为话题焦点 , 我赞同其中一种声音:少数率先出场者不能代表整体 , 未来会涌现更多扎实之作 , 不断打破成见、更新人们对于这一代作家的认识 。 数年后的今天 , 当85后、90后乃至00后 , 一波波后浪相继登场 , 林森他们这批生于80年代初、接近不惑之年的作家 , 也陆续推出具有坐标意义的作品 , 那么我们是否已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 可以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坐标系里辨认出“这一个” , 探究其调试个人风格、确立主体性的轨迹?
关于个体创作与文学代际的关系 , 林森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 他坦言 , 写作之初 , 特别是由诗歌进入小说那个阶段 , 并不认同正在流行的青春写作 , 刻意采取了疏离甚至反拨的姿态 , 想书写另一种尚被遮蔽在暗影中的80后 , 发出“不那么时尚、甜腻、闪亮的声音” 。 从2008年起发表的《小镇》及后续中短篇 , 到2015、2016年出版的两部长篇《暖若春风》《关关雎鸠》 , 他以故乡海南为画布 , 以小镇经验为颜料 , 初步绘出自己的写作版图 。 出生、成长的时空背景也给他提供了某种小说的方法论 , “乡土”或“怀旧”之类过度简化的标签 , 并不能充分描述“小镇之心”对于林森的意义 。
《关关雎鸠》是他前期具有总结性的作品 , 也为不少作家、评论家所激赏 。 小说中不少核心情节显然来自成长期的经历和见闻:“疯狂涌来的新事物 , 不仅改变着城市 , 偏远的角落也不能幸免 , 我所上学的小镇 , 黄色镭射影院遍地开花、赌场横行、白粉猖狂 , 身边那些和我一般年纪的少年 , 逞强斗狠就不说了 , 有很多人还成为白粉的牺牲品……”但叙事的重心更多落在老潘与黑手义这两位祖父辈的主人公身上 , 林森在创作自述中把他们比作武侠小说里的老掌门——“当我试图表现一个小镇三十年的变化时 , 以少年人来当主角 , 是压不住阵脚的” , 只有写饱经沧桑的“老骨头”在前所未有之“江湖危机”面前 , 想力挽狂澜 , 却无力回天 , 才能产生某种张力或者说“衰败的诗意” 。
我想可以把他这一时期创作的基础色调形容为“小镇的忧郁” 。 “忧郁”也是林森钟爱的一个词 , 他第一本诗集便题为《海岛的忧郁》 , 还有一篇小说创作谈叫《讲述者的忧郁》 。 不过这里想从另外一条脉络解读忧郁的意义 。 弗洛伊德曾有一篇专门的文章 , 区分作为正常情绪的哀悼与被视为病症的忧郁:二者都源自所爱之人或重要对象的丧失 , 但哀悼有明确对象 , 也可随时间推移逐渐平复 , 而陷入忧郁之泥沼的人们 , 搞不清自己丧失了什么、究竟何时何地失去 , 无法理解也无力排解那吞噬一切的痛苦 。 《关关雎鸠》里的两位主角便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忧郁者:黑手义因前妻后代没能认祖归宗导致的连番纠缠 , 心力交瘁;老潘“动不动就心口抽紧眼皮乱跳” , 耳边常响起闹心的“呜呜”声 , 眼前晃动若有若无的幽影 , 他总是“要记起什么事 , 却又说不上” 。 唯有小说开头 , 1994年瑞溪镇最后一次“军坡节”上 , “装军”队伍整齐有力的脚步、饱含荣耀的深情 , 点燃了整个小镇的空气 , 老潘心头的迷雾也暂时被驱散 。 但以此为转折点 , “安稳、静默、封闭、单调又杂乱无章的日子 , 随着装军的远去而频生变化” , 两位老人也陷入更深的忧郁 , 他们分明预感到 , 被风刮进小镇的陌生事物正将昨日世界的地基抽掉 , “一切都会崩塌 , 一切都在沦陷” , 可是“没有办法阻止 , 也不晓得即将面临的灾事将会以何种方式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