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瑞敏|曹瑞敏|祖母的树

【曹瑞敏|曹瑞敏|祖母的树】祖母的树
◎曹瑞敏
那是我们的老房子 。 两进的院落 , 黄泥的院子 , 院墙是父亲用每天农活收工后的时间从河堤、山野里推来的碎石垒成的 , 歪歪扭扭地立得很危险的样子 , 被人疑心随时会哗啦倒掉 。
院子狭长 。 里院在父亲长期推土填充的过程中已经平整 , 中间一座矮墙 , 往门口去的地面一路斜下去 , 坑坑洼洼地弯曲着连向依旧是碎石的外墙 。
这样的院子里每天都散发着新来的泥土的气息 , 除了在已经固定好的地方架起篱笆隔出菜园 , 让芸豆攀爬上棉槐条搭成的架子外 , 其余的地方都在不确定的未来中 , 祖母就种树 。
曹瑞敏|曹瑞敏|祖母的树
本文图片

一进门种的是梧桐 。 这梧桐长得快 , 没等我们姊妹长出几岁 , 它就高过街门顶尖一大截子 , 侍卫般地向四面伸出长矛样的枝叉 , 树冠伞状地铺展开 , 大有一遮天下的势头 。 “可惜了 , 长得快 , 木质松 , 不成材料 。 ”父亲会摸着梧桐滚圆的光滑树干轻叹 。 “过两年再粗点能做个什么?”过一阵子 , 父亲又端量着那树身 , 有了对某个具体物件的憧憬 。 祖母却总说:“让它长着吧!”目光从树干爱抚到树梢 , 虽然当时家里的木制品中只有一件母亲作为嫁妆带来的木柜 , 只有两条祖上传下的板条长凳 。 “说不定引个金凤凰来呢 。 ”祖母看着琢磨着心事的父亲补充着 。 父亲就笑 , 顺了祖母的心意 。
有好多棵柳树散栽在院内 。 祖母种树时并没有什么规划 , 得着棵什么苗就种下棵什么树 , 种的位置也随意 , 仿佛是随了那树苗的想法 , 并没有考虑人的心思 。 几棵普通的家柳 , 树干低处就分了叉 , 不成材的样子 。 但因为连着栽 , 密度大 , 树与树间紧挨着 , 闹地震的那几年可帮了家里的大忙 。
那时候地震频 , 村人都被要求在房外搭了凉棚睡 。 我家的凉棚正得了那柳树的便宜 , 省了很多的木料和功夫 。 树与树间连缀着几块木板、连结上几条绳、几根铁丝 , 结实而宽敞 , 顶部又得了树枝的遮盖 , 少用了好多油布一类的材料 , 这睡处就舒坦、风凉、有野趣 , 深得我们姊妹喜欢 。 直到地震闹完一大段时间后 , 才按父母的要求搬回屋里睡 。
柳树族群里有两棵是特别的品种 。 一棵是曲柳 , 每一片叶子都蜷起来 , 叶边翘起处呈锯齿状 , 颜色在暗绿中染出些暗红 , 让人以为害了羞或是生了病 。 但比起普通的柳树那些惯有的姿态来毕竟是有了变化 , 也就有了别样的吸引 , 注视它的目光就长了些 。 另一棵是垂柳 , 枝条长到快拖了地 , 顺滑地向下 , 仿若姑娘的长辫儿 , 镶了绿叶做的花 , 娇俏、妩媚 , 被我们多爱着几分 。 但这爱却阻不了小孩子的玩心 , 得便就钻到树下、隐在枝条里 , 先是把它做藏身的幕帘或是编出花辫的工具 , 后就双手抓住几缕枝条旋转、甚至腾空 , 得几秒悬着身体的空想 。 那绿的叶、细的条就被扯下来、断裂掉 , 满地的狼藉 。 人也坠落 , 触地生疼 , 却憋着气不敢发声 。 祖母叫着赶来 , 抚了我们、捡了枝条 , 脸上急着 , 疼人 , 又疼树 。 于是寻了厚木 , 穿了粗绳 , 让父亲做了秋千挂在柳树间 , 给我们姊妹仨造了个乐园 , 让我们有了飞翔天际做梦的机会 。
曹瑞敏|曹瑞敏|祖母的树
本文图片

一棵楸树栽在了水井的旁边 , 是父亲从哪里寻得的吧 , 祖母喜欢 , 格外地关照 , 打上井水来总要浇浇它 。 但它总那么细细地立着 , 擎着些手掌形的叶子 , 一年过去也不见粗多少 , 被到家里来的村人看着稀罕又瞅着闹心 。 “长这么慢 , 什么时候成个气候呀?”本家的三叔背着手 , 仰看着楸树干瘦的身形着急 。 “不愁 , 就这么个种 , 急它干什么 。 ”祖母用对孩子的心境对树 , 护犊子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