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来后来就好了 , 但毕竟是吃过牛粪的人 , 王家田人嫌弃他 , 不让他串门 。 他往别人家进 , 人家往外出 , 他一气之下 , 反过来抛弃全塆人 。 他搬到村子东南角 , 与王刘秀地界相邻 。 他在那片坡地搭了个茅棚 , 住了进去 。 他说 , 全塆没个好东西 , 就他的女人是个好女人 , 他要跟他的女人在一起 。 他的女人在水塘里 。 他的女人在坟里 。 他女人的坟 , 就在水塘边的坡地接近山林的地方 。 他的女人因为是野死 , 塆里人不让她入祖坟 , 他就将她埋在这水塘边的坡地 。 他说他守着她 , 她就不是孤魂野鬼 。
塆子里的人 , 对他这种做法嗤之以鼻:早这么痴情 , 女人就不会死!
王福来是有名的懒汉 , 但每天到底还是会做些事 。 突然有一天 , 王家田的人看见后山的东南角辟出了一块地 , 还挖了一口窑 。 那片荒地上的废土 , 都被他利用上了 。 他做砖坯瓦坯 , 自烧砖瓦 。 一年时间 , 他在那里盖起两间红砖瓦房 , 外加一间小屋 。 他本想盖青砖瓦屋 , 但砖没烧好 , 成了红面黑心 。
满塆人都嫌他 , 巴不得他离得远些 , 他占用的这块地 , 就轻松批给他了 。
王福来的事 , 我是听我二哥说的 。 二哥说王福来是能人 , 将来能成大事 。 你想想 , 能把牛粪往自己嘴里塞 , 那得多狠的心 。 二哥是当笑话讲的 , 那语气也是嫌弃的 。 我跟母亲或哥哥到王家田 , 常会遇到王福来 。 尽管他是吃过牛粪的人 , 我们依然管他叫舅 , 他笑着回应我们 。 有时让我们进屋坐 , 喝口茶 。 哪个敢端他家的茶碗 , 想起他吞牛粪的样子 , 肝都得吐出来 。
我是嫌恶他的 , 但此刻 , 我是那么渴望他出现 。 我担心他的那个女人就躲在那些荷叶后面 。 微风轻拂 , 荷叶发出窸窣之声 , 像一个女人正在荷叶后抚弄裙纱 。
福来舅!我大声喊 。 没有回音 。
那个女人的孤坟 , 就在王福来房屋的东侧 。 如果不是那座孤坟 , 且没人知道这个水塘里淹死过妇人 , 这里入眼的 , 倒是一处好的所在 。
经过孤坟那一刻 , 一阵恐惧袭来 。 我想起母亲的话 , 往手心吐口痰 , 把额前的头发往后脑勺抹去 。 我这么做了 , 绷紧的头皮松下来 , 恐惧感减轻了 , 但它依然存在 。
我走过了那座孤坟 , 进入林子 , 把整个山甩在身后 。 下了坡就是王家田 , 房屋依山而建 , 一家挨着一家 。
外公的家在前排 , 挨着水塘 。 太平舅家在外公家的屋后 , 两家隔着一条幽深的巷道 , 宽不足十步 。 我走过去 , 一股阴凉穿透脊背 。
太平舅坐在阴影里 。 这时候应该有西晒的 , 但他家门口被我外公的房子挡着 , 没有阳光 。 在他家门前 , 能看见我外公的后门 , 但那后门常年不开 。 老人说 , 有后门的屋 , 是有钱人的屋 。 外公有没有钱 , 我看不出来 。 他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 , 我来接太平舅 , 不想去见他 。 外婆早年死了 , 我都没与她打个照面 。 外公的两个女儿出嫁后 , 他就一个人过日子 , 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 人家都盼着上外公家好吃好喝 , 我们可怜 , 到外公家 , 锅凉灶冷 。 春天的时候 , 二哥带我来过外公家 。 我们坐在外公家堂屋里 , 太平舅的娘在门前水塘洗菜 , 同我们打招呼 , 外公听见她的声音 , 骂起来 , 老女人了 , 年轻时是怎么惦记我的 , 现在嫌我了 , 不给我送吃的送喝的咧 。 我不懂外公的话 , 太平舅的娘说 , 你家公老糊涂了 , 瞎骂人呢 , 他这是要死呢 。
外公硬是挺了十年才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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