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用地图就可以读懂的城市(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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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巴黎》
那天晚上 , 我梦见自己学会了游泳 。 海水很冷 , 但我穿了一件外套 。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发抖 , 才意识到睡前为看教堂打开了窗户 , 之后忘记关上了 。 我可以从窗口看到教堂 , 从而看到我生命中很长的一段时光 。 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1969年暮春 , 和妹妹一起 。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 给家人点上一根蜡烛 。
我起身关窗 。 外面正在下着雨 , 安静而稳定 。 我突然流泪了 。
——你怎么哭了?一个声音问道 。
——我不知道 , 我回答 , 也许是因为开心 。
巴黎是一座不用地图就可以读懂的城市 。 沿着狭窄的德拉贡街——过去的坟墓街 , 曾有一尊威武的石龙——往下走 , 会在30号碰到一块纪念维克多·雨果的牌子 。 修道院街 。 克里斯蒂娜街 。 大奥古斯丁街7号 , 毕加索创作《格尔尼卡》的地方 。 这些街道就如同等待孵化的诗篇——想想复活节 , 到处布满了彩蛋的样子 。
我毫无目的地逛着 , 发现自己来到了拉丁区 , 走圣米迦勒大道 , 找第37号 。 这里是西蒙娜长大的地方 , 薇依一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 我又想起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 一个个地址找下去 , 在整个巴黎穿行 , 只是为了找到某处楼梯 。 我想到了阿尔伯特·加缪 , 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前 , 曾到薇依的故居朝圣 , 不过是为了更加严肃的意愿——不仅是出于好奇 , 也是为了冥想 。
|一座不用地图就可以读懂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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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巴黎》
一套作息迅速成形 。 七点醒来 。 八点到花神咖啡馆 。 读书到十点 。 步行到伽利玛出版社 , 见采访人员 , 签书 。 然后在伽利玛和出版社的编辑们——奥雷利安、克里斯泰勒——吃饭 , 在本地咖啡馆吃油封鸭和豆子 。 在蓝色沙龙喝茶 , 在花园里做采访 。 一位采访人员给了我一本关于西蒙娜·薇依的著作的英译本 。 你了解她吗?她问我 。 后来有位叫布鲁诺的采访人员给了我一幅钱拉·德·奈瓦尔的肖像 , 我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 就像我二十多岁来此地时 , 贴在书桌上方的那张忧郁的画像 。
好天气带来的好心情 , 是一种能令我轻易折服的愉悦的轻盈 。 我走进圣日耳曼教堂 , 唱诗班的男孩们正在歌唱 , 大概是在进行圣餐仪式 。 空气中有一种肃穆的愉悦感 , 我有一种熟悉的想要接受基督存在的感觉 , 但又不是加入他们 。 不过我还是为我心爱的人们和在巴塔克兰剧院枪击事件里失去孩子的父母们点了蜡烛 。 烛光在圣安东尼怀抱着婴儿的雕像前闪烁 , 他们被多年来的小心翼翼涂抹上去的彩漆覆盖着 , 看上去像活的一样 , 是生者刻骨铭心的哀求让他们变得鲜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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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桥恋人》
我最后一次沿着塞纳街往上游走 , 也有可能是往下游走?我也不清楚 , 只是走着 。 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不停地提醒着我 , 来自很久以前的记忆 。 是的 , 我和妹妹曾在这条路上行走过 。 我停下来看维斯孔蒂街的狭长街道 。 我当初看到这条街时特别激动 , 小跑了一段然后跳了起来 。 妹妹给我拍了一张照片 , 在那张照片里 , 我看到自己永远定格在充满喜悦的半空中 。 能重新与这些肾上腺素和那时的理想联系起来 , 就像一个小小的奇迹 。
在奥诺雷·尚皮翁广场的顶端 , 又有一种似曾相识感 。 在一座平淡无奇的花园背后 , 我认出了一尊伏尔泰雕像 , 那是我在巴黎拍下的第一样东西 。 令人惊喜的是 , 这个小花园保持着与半世纪前同样的静谧与无人问津 。 伏尔泰雕像倒是变了很多 , 看上去像是在嘲笑我 。 他曾经看上去友善的脸 , 随着时间的侵蚀而褪色 , 显得阴暗讥诮 , 仿佛在逐渐腐蚀的过程中 , 仍固执地守着自己的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