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童年时曾倾尽所有去做的事 , 就是那时的我总是想尽办法 , 将所有零花钱都变成了一本本连环画 。
10岁之前 , 我生活在中原的一个小城 。 小城很小 , 主要街道只有一条 , 书店在最西端 , 靠北 , 门面不大 , 里面就只有一间教室那么大 , 陈设非常简单 , 书也不多 。 走进去 , 迎面是一长溜玻璃柜台 , 里面摆着书 , 后面靠墙的地方是一长溜书架 , 也摆着书 。 卖书的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老伯伯和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 。
在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 , 填饱肚子尚不是每家都能做到 , 读书买书这类精神生活的追求更是一种奢望 。 庆幸的是 , 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 , 始终信奉读书是一个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 只要有人来家里 , 妈妈都会说 , 我家大女儿爱看书——妈妈是带着夸赞的语气说这些话的 , 这令我觉得读书就是一件可以被表扬的事情 。
童年的我常常一有零花钱就去书店 。 清晰地记得 , 自己当时是如何踮起脚尖将汗津津的硬币或毛票递给那位老伯伯 , 认真地跟他说:“我要买6分钱的小画书 。 ”“我要买7分钱的小画书 。 ”“我要买1毛钱的小画书 。 ”“我要买1毛2分钱的小画书 。 ”而那位戴着不知道是老花镜还是近视眼镜的老伯伯接过钱后 , 就会转过身在书架上努力而认真地翻找 , 每本书都翻过来看封底的定价 , 直到找到与我给的钱数刚好吻合的书 , 这才如释重负地转过身来 , 把书递给我 。 我接过书也不去管内容 , 反正什么样的都喜欢 , 只要是书就行 。
钱并不总是那么凑手 。 为了挣点零花钱 , 我想了许多办法 。 家里的牙膏用完了 , 我赶紧把“牙膏皮”收起来 , 一个牙膏皮能卖3分钱;夏天就去割草 , 曾经忙乎了一个暑假 , 割的草晒干后才卖了两毛钱;养过蚕宝宝 , 结茧后交给在外贸公司工作的亲戚 , 他说我的蚕茧品级不高 , 只卖了块把钱;还养过几只小白兔 , 剪了兔毛卖给外贸公司 。 可是兔子爱打洞 , 在屋里挖出坑 , 就被妈妈赶到外面待着 , 最后被小狗咬死了 , 所以只卖了一季兔毛 , 我的白兔养殖业就宣告结束了;还去捡过合欢树落下的绒花 , 晾干的绒花是中药 , 药店会收;夏天知了蜕掉的外壳 , 中药铺也收购……所有能用来换钱的招数我可能都尝试过 , 一点点地积攒着 , 然后都拿去换了书 。
那时 , 光顾书店的人并不多 。 书店是国营的 , 属于旱涝保收 。 货架上的书内容都很高大上 , 给了我亲近文字的机会 。 阅读填补了我幼小而寂寞的内心 , 也为我窥视外面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 。
那时候 , 一本小人书也会令我泪流满面 。 记得有一年回老家 , 和奶奶讲起我看过的小人书《半块银元》 , 讲的一个叫小玲的女孩子被地主家抢去做了陪葬的童女 。 当看到小玲被灌下水银 , 小小的身躯摆放在地主的棺材上 , 即将作为殉葬品下葬时 , 他的弟弟喊着姐姐 , 小玲却再也无法答应 , 小玲的妈妈看到此景 , 口吐鲜血昏死过去时 , 我泣不成声 。 奶奶停下手中的纺车问我:“很难受是吗?”我一下子没忍住 , 大放悲声 。 奶奶便领着我走出家门 , 围着门前的大藕坑转圈 。 我一路仍在哽咽着 , 邻家一位大婶见了 , 很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 奶奶说讲故事讲哭了 , 大婶想当然地说:“肯定是讲电影《卖花姑娘》吧 , 很多人都看哭了 。 ”我没有说话 , 心想根本不是《卖花姑娘》 , 《半块银元》比那个电影苦多了 。
有年春节 , 亲戚给了我一元压岁钱 , 那对当时的我来说 , 堪称巨款 。 我把钱揣在棉裤兜里 , 赶紧往书店跑 , 想着这下可以“富裕”地挑上几本喜欢的书了 。 谁知到了书店后一掏兜 , 空空如也 , 钱不见了 。 那份沮丧和伤感 , 几十年过去依然铭肌载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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