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周之桓评《花衣魔笛手》|“杀死”传说( 三 )


德语学者沃尔夫冈·维恩(Wolfgang Wann)将孩子失踪的原因划分了二十五种之多 (《花衣》22-24页) 。 正如文后所收录的石牟礼道子的解说 , 如此复杂的传说流变 , 在外行看来完全束手无策 , 而阿部谨也列出了以下目标 (248页):
第一 , 当时的哈默尔恩市 , 在孩子们失踪的1284年 6 月左右处于什么样的状态、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 1430-1450年左右 , 这些方面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第二 , 作为主角的 130 个孩子 。 探索中世纪城市中儿童的生活 , 从史料上看近乎不可能 。 因此 , 作者研究找寻孩子的父母 , 作为当时哈默尔恩市民阶层的问题 。
第三 , 另一位主角“吹笛人” 。
在对各种假说分析完之后 , 阿部谨也探讨了中世纪底层人的生活 , 即“经济上不能独立 , 在城市内部最贫困的阶层” (《花衣》96页) , 如“匠人(Geselle)、学徒(Lehrling)、奴仆、雇佣工人、日结工人、妇女、贫民、乞丐、贱民等” (97页) 。 而在底层民众之中 , 品尝到生活“最深痛苦的人” (108页)是寡妇与孩子们 。 由于生活所迫 , 底层妇女无法养育被视为未来希望的孩子 。 阿部谨也援引了1532年德意志最早的刑法典《加洛林纳刑法典》 (111页;原文误译为“加洛林” , 当为“加洛林纳[Carolina]”) , 如堕胎或杀害孩子会被处以极刑 。 如此严酷的律法让人推断 , 杀害孩子的案例不在少数 。 “中世纪的孩子在毫无保护的状态下被扔到严酷的社会、自然环境中 , 在无法忍受重压时经常做出现代人难以理解的行为 。 其中最有名的大概就是‘儿童十字军’ 。 ” (118-119页)从十一世纪末开始 , 欧洲便发起了持续两百年多达九次的十字军东征 , 由基督教士兵组成的军队希望从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突厥人等手中收复地中海沿岸原属于基督教信仰的地区 , 夺回圣城耶路撒冷并保护基督教朝圣者 。 这自然也影响到了儿童 。 当时艰苦的生活条件以及宗教信仰使得儿童盲目地结伴外出“冒险” 。 在阿部谨也看来 , 父母难以养育孩子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流传了下去 , 一代代人铭记着生活所带来的悲痛 。 “后代的人在各自时代的社会、思想状态中接受这一传说 , 根据内心的要求而改写这个传说 。 ” (140页)而由于流浪乐师的身份在近代早期以前被人们所排斥即歧视 , 加上学者们也用这种眼光看待他们 , 吹笛人便慢慢被引入了故事之中 。(164页)
“追寻传说变化的方法只要一个 。 即注释诸种讨论、争议背后翻涌的各种人的动向 , 并评价在此之中的传说变化 。 ” (178页)阿部谨也从近代早期的各种人物日记、碑文及教理问答等材料中将饥荒、瘟疫与吹笛人等元素联系到了一起 , 在1565年左右成书的《席莫伯爵编年史》中 , 捕鼠人首次出现在了“哈默尔恩的130个孩子失踪传说”之中 (191页) 。 同时在欧洲各地 , 如巴黎、波罗的海小岛、奥地利的科尔新堡等地也出现了“捕鼠人” (196页) 。 正如德国学者斯潘努斯(Spanuth)所指出 , “吹笛人”是将“捕鼠人传说”与“130个孩子失踪传说”融合在一起的关键点 。 “吹笛人”与“捕鼠人”在“当时的身份制秩序中二者完全没有区别” (205页) 。 阿部谨也不仅仅跟随着当时最新的研究转述给读者 , 并加上自己的分析 , 来讨论传说的变容 , 还展现了自己作为历史研究者的人文关怀:
在社会底层呻吟挣扎的民众的痛苦 , 如果用语言原原本本地表达出来就过于逼真 , 在出现的那一刻便被民众认为是虚构的故事 。 正因为处于痛苦的深渊 , 所以民众在无意识之中过滤苦难 , 以超然的形式将其浓缩在一则传说中 。 (2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