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扎加耶夫斯基:现在我确定我知道,如何做一个孩子( 二 )


对自身的痛苦如此处理 , 对他人的身世同样存在着解释的难题 。 《表兄汉内斯》中有如下诗句:
他去世突然 , 还很年轻 ,
留下了许多无法解释的东西 ,
那些东西仍然盘旋在我们头顶 ,
日日夜夜 。
这里的无法解释显然不同于天才作品的无法解释 , 它不是神秘 , 而是秘密 , 已被死者永远带走 。 因此 , 世事的可以解释与不可解释表明 , 世事以及对世事的解释是不对称的 。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扎加耶夫斯基:现在我确定我知道,如何做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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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称》 , 作者:(波兰)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 译者:李以亮 , 版本:雅众文化|中信出版集团 2021年10月
不倦的认识者与探究者
那么 , 作为一位诗人 , 能否解释得清楚诗歌呢?在《我们知道艺术是什么》一诗中 , “我们知道艺术是什么”与“我们不知道艺术是什么”交替出现 , 这就意味着我们对艺术既有所了解 , 又有所不解 。 也就是说 , 艺术以及对艺术的解释也是不对称的 。 对这个世界 , 也包括人自身的创造物 , 人作为认识的主体总是不能完全认识 , 这实际上构成了当代诗人写作的基本处境 。 也许需要提醒的是 , 《不对称》是扎加耶夫斯基的晚年诗集 , 它呈现的并非智者的形象 , 也非困惑者的形象 , 而是不倦的认识者与探究者形象 , 我觉得这个形象意味深长 。 一位老人仍像一个学童 , 以平静的心态认识身边的林林总总 。 正如他在《童年》中所写的:
现在我确定我知道
如何做一个孩子 , 我知道
如何看着那被冰霜覆盖的树林 ,
如何活着 , 保持平静 。
在不倦的认知与世界(物的总体)和社会(人的总和)的可知与不可知的交织状态里 , 诗人展开他的写作 , 这就意味着世界与社会以及对世界与社会的认知之间的不对称是写作者的基本处境 , 并对写作构成了一种近乎永恒的牵制 , 但优秀的写作者总能克服或缩减这种不对称 , 使词语中的现实与客观世界或社会现实无限接近 。
克服写作与现实的不对称
读《不对称》这部晚年诗集 , 很容易让我想起另一部晚年诗集 , 德里克·沃尔科特的《白鹭》 , 这两部诗集中都反复写到悼亡主题 , 而且全部是短诗 , 《不对称》甚至连组诗都没有 , 显得更碎片化 。 如何在碎片中呈现出整体 , 克服世界与对世界的认知的不对称给写作带来的限制?扎加耶夫斯基在《成熟的史诗》中进行了探讨 , 他认为“每一首诗 , 甚至最简短的诗 , /也可能生长成一部成熟的史诗” , 要做到这一点 , “每首诗必须说出世界的整体” , 这无疑是重点所在 。 在某种程度上 , 说出世界的整体就意味着与世界对称 。 但诗歌不是长篇小说 , 很难将“奇迹和残酷库存”在一起 , 形成百科全书式的存在 。 这就导致大多诗歌必然小于世界的整体 , 即写作与现实不对称 。 所以 , 这首开篇信心满满的诗最终归于一声无奈的感叹 。 尽管如此 , 诗人仍然有自己的明确诗观 , 在某种程度上 , 《我喜欢的诗人》可以视为他的自画像:
有时他们知道
世界是什么
并在柔软的纸面
写下严酷的词语
有时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像学校操场上的
孩子们一样……
这样的诗无疑是诚实的 , 它坦承了世界是可知与不可知的统一体 , 回应了写作者因对世界的不完全认知而形成的写作与现实的不对称问题 , 并把这种不对称作为写作的起点 , 甚至把克服不对称的过程作为写作对象 , 我想这不仅是诚实的写作 , 也是有勇气的写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