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这种“新人” , 在王小波对历史的“谱系学”考察中 , 从各个时代中探出了脑袋 。 相比其他 , 人们可能最无法理解为什么“文革”前后的岁月被王小波看作一个“黄金时代”?在亚热带季风中午睡的王二 , 悠然自得 , 但他实际正处在“狠斗私字一闪念”的政治风暴中 。 他何以如此淡定?又怎么会讲出“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10]”?对此 , 在一篇小众的作品《茫茫黑夜漫游》中 , 王小波曾做过直接的答复:“想要拥有一切时 , 我正在云南挖坑 , 什么都没拥有 。 假如有个人什么都想吃 , 那他一定是饿得发了慌 。 在现代 , 什么都想干的人一定是不正常 。 不管怎么说吧 , 我怀念那个时代 。 那是我的黄金时代 。 [11]”这之中隐藏着一种世事吊诡:环境越是险恶 , 人生存的欲望就越是强烈 。 这里 , 像牲口一样活下去不是重点 , 而是真的活了下来后看着今天的富足 , 才感觉有什么东西已在冥冥之中溜走 。 好吧 , 就是在这样的“黄金时代”中 , 读者们也再次惊奇地发现 , 当王朔姜文等大院子弟还在卢沟桥下茬架[12] , 或在游泳池里“边游边绝望地无声饮泣[13]” , 王小波世界中的“王二们”却宛如卡尔维诺笔下的“男爵” , 在孤身一人中哼唱着自己世界的歌谣 。 三不五时还会引来像陈清扬一样与“快乐和痛苦本就分不清[14]”的世界相纠缠而身心俱疲的友人 。 如果说在王朔那里 , 意识形态的伪崇高还是作为平民阶层通过调侃而与之抗衡的客体而存在 , 在王小波这里 , 这种对垒压根就不存在 。 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至多规定了一个时代内部的游戏规则 , 因之常以“背景”的形式存在 。 在它之中 , 被放大的还是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 。 他们忙着自己的事情 , 一无所有 , 却携带了最宝贵的东西——个体意志 , 尽管王小波也承认其中的“例外”:像是《我的阴阳两界》中 , 当阳痿的王二被拉回正常人的生活轨道时 , 随之而来的 , 则是充盈着寂寞但同时能因之自由做事的人生阶段的告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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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黄金时代》
从黄金时代向前 , 我们触摸到了青铜 。 关于青铜时代的记叙 , 在王小波的写作中达到了无可匹敌的繁复 。 更重要的是 , 在这些“想象快乐居多而自问自答隐去[15]”的记叙中 , 我们震惊于王小波透过一种自由的写作所表现出的某种生存论意义上的残忍 。 它同时兼有绝望与希望 , 消沉与执着 , 直接叩问着我们每人正经历却又熟视无睹的生存状况 。 以《暗店街》作开场的《万寿寺》却表达出了与法国作家莫迪亚诺(Patrick Modiano)截然不同的关切 。 如果说失忆意味着理性坠落 , 摔成诗意的碎片 , 那找回记忆的过程 , 就只能是碎片粘合 , 可能性减少 , 诗意最终消逝 , 庸俗无限生长 。 同样 , 风格灵动活泼的《红拂夜奔》在结尾处也难掩忧伤与绝望 。 王二最终陷入的自我怀疑 , 带有一种深深的存在论意义上的迷茫——“内心有趣却假装无趣[16]” , “不喜欢有趣且表里如一[17]” , 究竟哪一个才更贴近人的本质?卫公与红拂不解 , 传给了王二 。 王二也猜不透 , 递给了王小波 。 王小波皱了皱眉 , 就把这份怀疑塞给了你我 。
而从黄金时代向后 , 我们与“白银时代”撞个满怀 。 边缘人可能最畏惧这个时代 。 它如同一块银元宝 , 而“银子是热导最好的物质 , 在一块银子上 , 绝不会有一块地方比另一块更热 。 [18]”这意味着 , 差异性在这里彻底堙灭 , 边缘人的生活将不再具有“边缘化”的可能 。 届时 , 人的生活都将被纳入整齐划一的规制之中 。 小说家、画家乃至数学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 对我们而言 , 不好的消息还在于 , 这个时代最与我们相关 。 不过 , 我们也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其实也都一样 。 毕竟 , 借着王小波的眼睛看去 , 无论生活在哪一种“颜色”之中 , 无论是《红拂夜奔》中的洛阳城 , 还是《黄金时代》里的云南乡下 , 抑或《2015》的渤海边盐碱地 , 有一件事从未改变 , 那就是 , 生存环境向来恶劣 , 个体尊严一如既往地难寻 。 只不过 , 一旦这样想 , 我们就真的活在了“黑色幽默”之中[19] 。 这或许是莫大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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