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希望,安慰才有可能( 三 )


在画作的前景中 , 圣斯蒂芬和圣奥古斯丁穿着闪闪发光的金色法衣 , 正弯下腰轻柔地将伯爵的遗体放入他的坟墓 。 负责监督现场的是这幅画的委托者教区牧师 。 就在两位圣人的身后 , 站着十几名托莱多的杰出市民 , 他们穿黑色服装 , 衣领系着白色蕾丝 。 一位天使在托莱多绅士们的头顶上飘动 , 指引着伯爵的灵魂升入天堂 。 在那里 , 圣约翰 , 耶稣和他的门徒 , 都在等待奥尔加斯伯爵的灵魂 。
这是一幅时间错乱的画作 , 伯爵穿着十六世纪的钢铁盔甲 , 罗马帝国灭亡时死去的圣奥古斯丁和公元34年被人用石头砸死的圣斯蒂芬都打扮成十六世纪的主角模样 。 托莱多的绅士被画进了两百多年前举行的葬礼 。 这不是时代错误 , 而是画家要表明 , 时间的层次都出现在永无止境的现在 , 只要有足够的信仰 , 信徒可以居住在过去、现在和未来 。 托莱多的绅士们看到奥古斯丁和斯蒂芬的出现 , 也不感到惊讶 , 仿佛他们正在参加一个常规的周日早晨弥撒 。 时间的崩溃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 这幅画描绘了信仰是如何将社区团结在一起 , 接受超自然现象 。
画家把自己画进了画里 , 也把自己的儿子画入其中 。 男孩必定是日复一日地站在画室里 , 看着自己的肖像逐渐成形 , 看着父亲试图表达他的渴望及其安慰 。 小男孩举着火炬站在圣奥古斯丁和圣斯蒂芬旁边 。 他大约八岁 , 穿着花边衣领和短裤子 。 他盯着画家 。 时间能安顿我们 , 它是单向的 , 不能放慢 , 不能逆转 。 未来是不可知的 , 过去是无法挽回的 , 对我们来说 , 时间以死亡告终 , 而对其他人来说 , 时间却在继续 , 就像我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 这幅画的狂喜感正来自逃离时间的梦想 。 这种逃离时间的感觉只能通过艺术来想象 , 而不能经由生活来体验 。
蒙田《随笔》
就在格列柯在托莱多创作《奥尔加斯伯爵的葬礼》的同一年 , 七百五十公里之外 , 蒙田开始动笔写《随笔》的第三卷 。 他五十六岁 , 仍然精力充沛 , 但肾结石让他疼痛难安 ,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 他经历过宗教战争和瘟疫 , 到老了承认 , 任何试图安慰自己的努力说到底都是在欺骗和“掩盖麻烦” 。 没有人能与我们分享死亡 。 人类的同理心有严格的界限 , 无论一个人的智慧有多伟大 , 他永远不能仅仅通过自己的判断 , 就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悲伤 。 他说 , 活着的确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但前提是你接受这一切:快乐、痛苦、粪便和卑微的身体的快乐 。 他不信神的恩典 , 也不信神的怜悯 , 而是相信我们对生命本身的爱与眷恋 。
休谟
1734年 , 一位23岁的苏格兰绅士 , 给一位专门治疗神经病的医生写了一封信 。 他告诉医生 ,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与自己的抑郁和绝望作战 。 但这封预约信并没有寄出 , 大卫·休谟在布里斯托尔的商店里做了几个月的学徒 , 就搬到了法国拉弗莱舍 。 他隐居四年 , 写了一本书叫《人性论》 , 休谟说 , 西方理性赖以生存的支柱——因果关系、同一性、灵魂——都是虚构的 。 后来 , 他又写了好几本书 , 成为当时最有名的无神论者 。 他说 , 祈祷和信仰都是一种错误的安慰 , 是人类创造了上帝来解释和忍受生活的不公和严酷 , 这样的虚构中并无安慰 。 在亚当·斯密和亚当·弗格森的古典经济学的奠基文本中 , 他们都说 , 社会秩序是通过每个人对自身需求的满足以及在分工中与他人的合作来维持的 , 而不是依赖于对上帝惩罚的共同恐惧或对他永恒回报的希望 。
贝多芬、马勒们
1804年 , 维也纳一位名叫多萝西娅·冯·厄特曼的23岁钢琴家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 。 她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之中 。 人们试图安慰她 , 但无济于事 。 贝多芬听闻此事 , 去她家坐到钢琴前弹奏了一个小时 , 多萝西娅第一次哭了出来 。 弹奏完毕 , 贝多芬站起来 , 握了握多萝西娅的手 , 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