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路边 , 天空泛出灰蓝色 。
记得有一年落雪 , 竹子、茶树、松柏都冻住了 。 雪压着它们 , 晶莹中但见一抹深绿 。 窗户玻璃上也布满了冰凌花 , 像贴了无数白色的星星 。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景致 , 我家的窗户照例只用光连纸蒙着 , 纸变潮了 , 湿湿地耷在窗格上 , 隔住一窗风雪 。
落雪的时候 , 总想出去玩 。 去看屋后的池塘 , 还有屋前的田垄 。 赏雪之地要幽要阔 , 幽中取静 , 阔处见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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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的池塘 , 风情十足 , 盈盈盛一汪清水 , 寒冰覆面 , 走上去 , 提心吊胆 , 居十步折返 。 站在塘埂上溜达 , 芭茅裹着冰雪 , 细溜溜如一杆白缨枪 , 不怕冷的鸟犹自在其间跳跃 。
雪地的鸟是孤独的 , 聒噪着 , 找不到食物 , 乱蓬蓬灰色的羽毛 , 映着洁白 , 是一团刺眼的野趣 。 我用脚扫出一块干净空地 , 掏出口袋里细碎的爆米花 , 撒上 。 不多时 , 有鸟落下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吃食 , 不时警觉又怯生生地四顾看着 。
田垄上看雪的情形不一样 。 清冽的寒气顺着鼻孔吸入肺部 , 胸际一凉 , 脚底似乎飘飘然浮了起来 。 辽阔的梯田 , 盖在棉绒似的雪下 , 显得阒然宁静 。 细长的电线上糊满了雪花 , 臃肿粗大 , 逶迤架过小河 , 横在山间 。 这里人迹难寻 , 雪白惹眼 , 这时坐在火炉档上就更妙了 , 天大地也大 , 人却觉得天地都收在了眼底下 。
天晴了 , 雪渐渐融化 。 日影光明 , 雪入水中 。
屋檐下终日响着滴滴答答的水声 , 偶尔会有一滴凉滋滋的雪水落在头顶或脖颈 , 顺着后背往下滑 。 树枝、檐角、晾衣绳 , 到处挂着凝结成的亮晶晶的尖耸耸的冰凌 , 像倒插着一把把锥子 。 冰凌圆润、细长 , 像老冰棍儿 。 很多孩子叉根竹棒 , 在棕榈叶上敲冰凌 , 敲下来吃 , 冰得嘴唇凉凉的 , 舌头都被冻木了 。
落雪不寒 , 化雪冷 。 冷 , 我并不怕 。 记得有一次 , 我接了一澡盆冰水 , 再放入许多雪 , 跳进去洗澡 , 洗得浑身蒸腾着热气 。 一个瘦小孩 , 在雪水里洗澡 , 被雾气包围着 , 影影绰绰 , 这是留在脑海中童年最后的影像 。 人往往是一夜间长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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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园地仿佛一卷宣纸 , 踏雪寻梅更是踏雪寻春 。 红梅落在雪地里 , 密有密的风韵 , 疏有疏的神采 , 如胭脂点染 , 疏朗清雅 , 入眼靡瑰 , 春意比杏花枝头足 。
有僧问:“何为摩诃般若?”青耸禅师答:“雪落茫茫 。 ”摩诃是大 , 般若是智慧 。 大智慧就是雪落茫茫 。 百丈怀海禅师以雪山喻大涅槃 。 茫茫的雪意是智慧的渊海 , 沉稳、内敛、深邃、平和、空无 。 无边的雪光也是智慧的渊海 , 沉稳、内敛、深邃、平和、空无 。
夜雪初霁 。 雪光混在云里雾里 , 混在山石与草木上 , 幽幽闪动 , 无处不在 , 充满了所有的空间 。 甚至穿过窗户 , 投入室内 , 与室内的石灰白融为一体 , 人心骤然充满光亮 。
室内雪光大亮 , 给器具、杂物镀上了一层很淡很淡的柔光 , 像时间形成的包浆 。 阳台上衰败的藤草 , 在雪光的蒙蒙光亮中仿佛前朝旧物 。 此时 , 室内空气也是冷白的 。 如果是下午 , 夕阳的金光与雪光的冷白交融 , 定睛细看 , 空气里浮动的尘埃以金黄的冷白色或者以冷白的金黄色在半空中自由无声地缓缓游弋 。
雪光很凉 , 没有暖意 , 看起来异样清澈明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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