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思|探“空游无所依”前世

【朱元思|探“空游无所依”前世】从中学课本及多个选本里 , 我们皆可读到唐代柳宗元这篇《小石潭记》 。 作者以极有限文字 , 描绘小石潭周围竹石形势 , 鲜活生动;寥寥数笔 , 潭水清冽透彻之状 , 让读者有触手可及之感 。 尤其写水中鱼儿动静 , 着实叫人惊叹:“潭中鱼可百许头 , 皆若空游无所依 。 日光下澈 , 影布石上 , 佁然不动;俶尔远逝 , 往来翕忽 , 似与游者相乐 。 ”既述鱼儿游乐 , 又表潭水澄澈 , 让人心静、心净且心怡 。
当然 , 柳宗元的佳作 , 并非凭空而出 。 前代的学人 , 在景致描绘上 , 已开后人先例 。 钱锺书在《管锥编》论及“全梁文”时 , 就将名气虽不甚大 , 可文章确实一流的吴均提出 。 吴均《与朱元思书》 , 不过百余字 , 可后人评价甚高 。 其中“风烟俱净 , 天山共色”句 , 常为后人引用仿拟;钱锺书还拈出其中:“水皆漂碧 , 千丈见底 , 游鱼细石 , 直视无碍 。 ”与郦道元《水经注·洧水》中:“绿水平潭 , 清洁澄深 , 俯视游鱼 , 类若乘空矣 。 ”以及《水经注·夷水》中:“虚映 , 俯视游鱼 , 如乘空也 。 ”相互比对 , 认为“吴之三书与郦道元《水经注》中写景各节 , 轻倩之笔为刻划之词 , 实柳宗元以下游记之具体而微 。 ”(“吴之三书”指吴均的《与施从事书》《与朱元思书》《与顾章书》 。 )也就是说 , 柳宗元《小石潭记》等游记中对游鱼及潭水描摹 , 当是受郦道元《水经注》及吴均之文启发 。 比对起来看 ,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
虽然钱锺书认为:“吴(均)少许足比郦(道元)多许 , 才思匹对……”可仍以为郦道元“以‘空’状鱼之‘游’较以‘无碍’状人之‘视’ , 更进一解” 。 意思虽一样 , 可修辞效果 , 还有一点点区别 。
钱锺书这节文字刊出后 , 一位读者“函告”:“刘君桂秋函告《太平御览》卷六〇《地部·江》引袁山松《宜都记》:‘大江清浊分流 , 其水十丈见底 , 视鱼游若乘空 , 浅处多五色石’ , 又谢朓《将游湘水寻句溪》诗:‘寒草分花映 , 戏鲔乘空移’ , 皆早于《水经注》 。 ”看来 , “鱼游若乘空”写法 , 不仅柳宗元得益于前人 , 就连《水经注》等的修润手法 , 也是前代探索的累积 。 出新有时也要承旧 , 这是我们一面朝向未来 , 一面求助于前人的充分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