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仙子|中国人新春时节最爱的水仙花,究竟是不是西来之物?

凌波仙子|中国人新春时节最爱的水仙花,究竟是不是西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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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情偶寄》里李渔把水仙当作自己的命:“予有四命 , 各司一时:春以水仙、兰花为命……”我虽然没那么夸张 , 但新春的案几上也不能少了水仙 , 这是我家清供必备之物 。 水仙冰清玉洁、清雅幽香 , 简直是中国君子之风的代表 。 然而 , 你知道吗 , 水仙可能是西来之物 。

受疫情影响 , 这个冬天漳州的水仙运到北方受阻 , 品相不好且价格飘高 。 我居住的小区解除疫情防控时已是腊月二十三 , 我赶紧去花店挑了几头水仙给公公送去 。 他礼貌地说“谢谢” , 但我知道 , 看着这些年根底下的普通货——这水仙叶子杂生 , 花苞瘦小羸弱又有点夹箭——他心下并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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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水仙(新华社图片)
公公年轻时喜欢养花 。 每年快进腊月时 , 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总要自己去花窖 , 用心挑出品正足壮的三年桩水仙头 , 拿回家自己雕刻 。 提前入手的水仙球茎还包在褐色的干皮里 , 在鳞茎这个特征上和洋葱无异 。 它毫不起眼 , 但有多少花箭却可以完全凭一双手捏摸出来 。 公公在家的30天里 , 要造出别致的螃蟹水仙 。 雕刻叶片内卷如螃蟹爪 , 花茎挺直且排列整齐 。 公公要给鳞茎完成浸泡、雕刻、去黏液、修剪叶片的工作 , 婆婆则乐于当一个好助手:给它们晒太阳、控制温度、换根部干净的棉花……夫妻档竟可以保证水仙花蕊腊前破 , 不早也不迟 。
他俩养的“螃蟹水仙” , 是亲朋好友春节里最渴望得到的礼物 。 不仅因为这是限量佳品 , 更因为里面饱含着养花人每日下班后、忙年间隙里侍弄花卉的心血和审美情趣 , 还有20世纪末双职工家庭再忙也要把年过出滋味的那种精气神 。
我父亲本来不养花 , 也不懂花卉 。 他虽然是学美术的 , 但主要是画中国人物画 。 我结婚后 , 每年春节 , 公公都会给我父亲专供一盆最好的水仙 。 可是花到了我父母手里 , 总也控制不好 , 每年公公都会“遥控”指导:如果没到除夕花就要盛开了 , 那就晚上把水倒掉 , 花盆移到温度较低的阳台上;如果快到日子了还没动静 , 那就加一点温水 , 或者晚上放在暖气片上;如果花苞鼓鼓的却顶不出来 , 那就用剪刀把花衣剪开一点“助产”……世上的事就是这样 , 若得到容易就很难体验乐趣 , 只有自己也花了心思 , 才会真正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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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水仙画(作者提供)
渐渐地 , 我父母也有了兴味:春节里父亲画案上的墨香中 , 总会加上水仙的清甜 。 父亲的笔记诗抄也有了好多与水仙有关的词句 , 比如“寒香寂寞动冰肌”“凡心洗尽留香影”等等 , 都是表达水仙凌波的高洁和甘于寂寞的品质 。 后来 , 父亲还突破不画花卉的限制 , 专门给公公画了一幅清雅的水仙 , 并题款“寒放暑眠 , 一觉一年 , 玉质玲珑 , 人呼做仙 , 幽香满斋 , 春意盎然” 。 公公特别喜欢这幅画 , 一直挂在家里 。 十几年前 , 父亲因心梗突然离世 , 公公常常望着那幅画唏嘘 。 再不久 , 公公也年事渐高 , 眼力和手准都差了 , 很少再刻水仙 。

我最近关注语文学 , 看了一些有趣的研究文章 。 经典的语文学研究多数是借助多语种能力 , 利用审音勘同等语言学的广博功夫 , 历史化地判断各类文献 , 再进行合乎事实和理性的学术分析 。 偶然发现在关于唐朝外来物的研究名著《撒马尔罕的金桃》里 , 美国汉学家薛爱华说:“水仙是传入中世纪中国的罗马植物 。 但是它的汉文名叫作‘nai-gi’(捺祗) , 这个名字很像希腊名‘narkissos’ , 很可能是从波斯名称‘nargis’翻译过来的 。 ”他又引述《酉阳杂俎》的记载:“柰只 , 出拂林国 。 苗长三四尺 , 根大如鸭卵 。 叶似蒜叶 , 中心抽条甚长 。 茎端有花六出……”依据这个描述 , 这是水仙几乎无疑 。 希腊文narkissos就是希腊神话中著名的“水边自恋狂”纳西索斯 。 只是薛爱华因《酉阳杂俎》作者段成式描写水仙“红白色 , 花心黄赤” , 还说它可以榨油 , 与今日相去较远 , 于是他又举出普林尼《博物志》里的记载 , 怀疑段成式是道听途说 , 未必见过这种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