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波伏瓦眼中的鲁迅:中国人把他比做高尔基,但我发现他更接近契诃夫( 二 )


这段评论应当引起中国评论家同行的注意。一个作家,也许有他文学的观点,但他的创作并不会仅仅囿于自设的圈子,偶尔甚至常常逸出都是难免的。这中间的矛盾冲突,并不像纸面上写的那么容易调解,他或许会终生这样在矛盾中行进。
波伏瓦还认为,鲁迅的悲观主义并不是无为的借口。鲁迅在北京担任教职时,他用自己的影响来支持学生。在他看来:苟活是错的,因为看似活着,却快死了。年轻人必须冲破这古老的牢笼。但是,学生的有限抗议却遭到了严酷镇压,他们有的甚至牺牲了性命。后来鲁迅发表文章批评政府,遭到迫害;到革命最热烈的广州,又遭遇蒋介石的叛变……这一切,使鲁迅从书本中建立的观念受到最严重的冲击。用波伏瓦的话:“此时的鲁迅似乎完全陷入了绝望。”
这种绝望,波伏瓦是从《野草》等作品中看出的。她引了鲁迅写于1927年的文章《野草》中一段话后说道:“对于鲁迅来说,怀疑青年的作用,已经是达到了最后的最深层次的失望,因为他正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青年身上。”
波伏瓦对《野草》这部精纯的集子十分重视。鲁迅的许多思想,都是她从这些相当感性的文字中发掘出来的。通过《野草》,她这样分析鲁迅的思想:“至于当时的政治,鲁迅并没有放弃希望。但是,对于文学在革命中所起的作用,他却持非常怀疑的态度。”
在波伏瓦看来:当作家不再幻想书是一种政治武器的同时,“他(鲁迅)并不鄙视文学的真正目标:真实地表达这个世界。确实,只有靠揭露行动来脱离行动,作家才能履行自己真正使命。鲁迅不再支持逃避主义,他说,有些作家退出了生活场景,热衷于养花弄草,谈鸟论花。但在他看来,文学是人们对于周遭生活的感受……简言之,如果过多地赋予文学政治的功能,你就会失去两者。你写不出好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 高尔基#波伏瓦眼中的鲁迅:中国人把他比做高尔基,但我发现他更接近契诃夫】对于鲁迅晚期基本只写杂文这一点,波伏瓦的认识是:在文学和革命之间,鲁迅最终选择了革命。她还了解了鲁迅晚年工作的重点:从那时起,他就只写作论战的文章和翻译外国小说。他把普列汉诺夫、法捷耶夫、契诃夫、果戈里和巴罗哈介绍给了中国读者,他的翻译足有厚厚的两大册;他没再写过小说和故事。虽然在波伏瓦看来,这些小说和故事,是“极富想象力的写作”。
波伏瓦对鲁迅的研究不仅限于作家和作品本身,她还特别描述了鲁迅作品创作的背景以及与其他流派作家观念立场的冲突。早期的鲁迅,是主张文学必须“参与”的,但鲁迅“对着介入的性质和程度却有着怀疑。”波伏瓦发现,鲁迅一直坚持自己的立场:文学必须有一定的独立性,“他的态度从讨论文学的使命时起就未改变过。比如他曾认为,文学必须是整个社会生活的表达。尽管文学不可能仅仅属于革命,但只要它所反映的社会为反叛精神所激发,它就有革命的印迹。”
波伏瓦的一些误读
从波伏瓦对鲁迅的介绍看,虽然较为概括但涉及的方面却相当广泛;从篇幅看,鲁迅占了“文学”类作家的最大篇幅。波伏瓦笔下虽然也涉及到其他诸如胡适、郭沫若、郁达夫、茅盾、林语堂、老舍等大家,但多是有限的几段甚至几行,而且大都是在与鲁迅联系比较时才提及的。我们大约可以这样认为:这是波伏瓦自行阅读研究得出的看法,同时亦可由此感受到鲁迅在现代作家中的特别地位。
波伏瓦特别着重对鲁迅的介绍,应该与她的文艺观念有相当的联系。她与萨特一样,都激烈地反对“为艺术的艺术”这种文艺观,认为文学必须干预政治和生活,主张“干预的文学”。这一点,与鲁迅的文学观念,有颇为一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