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进&青未了|散文《情愫四合院》
情愫四合院
文:周政
老烟台街有它古老的韵味,它以幽深的胡同,古朴的四合院,细长如竹的青石街而名流千古。
老酒一杯春竹巷,京戏双板绿梧桐。
这是老街的一位诗人对老烟台街的写实。然而,在我记忆的港湾里停泊的陈年归船,老烟台街最富有魅力的莫过于那古朴的四合院。
狭长的胡同,且深且古。
三步两步之间可见一个大门洞洞,白墙青砖,黑漆大门。用青砖长石砌成的深过道,曲径通幽,这就是一进四合院。
老烟台街的四合院讲究在大门上,大户人家的大门多是高台阶、高门楼,这种门叫如意门;小户人家的门迈步就进院,这种门叫福到门。
四合院有一进到五进之分。在老街就是刘家大院是五进,大多的是三进。三进四合院就可以住十几户人家。
一户一户的人家,住在同一个四合院里,尽管职业不同,贫富差异,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的一家人样,早晨相见问声:吃啦?日落晚归问声:下班啦?那发自内心的乡音乡语,像是韵味无穷的京戏;那细声细气的闲谈慢论,又像悦耳动听的琴声。于是,我朦胧尘世的童年,是在这温馨如春的四合院成长。难怪我对四合院里一切一切都难忘,岁月尽管逝去,人近七十,又搬出四合院多年,感情仍然是那么真挚,我知道,我的心是扔在四合院。
记得,我家曾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里住。
四合院有一条碎石青砖过道,又深又长。宛如一条细长的小溪,溪水只能流去不能流回。过道的碎石墙上拉一根细且长的麻绳,一头连在大门上,一头垂着一碗口大的铜铃,搭在院子里的葫芦架上,这就是我们这个四合院里住的众户安装的门铃。最惹门铃烦躁的是我们这些孩子。每天放学回来,就踮着脚,仰着脖,使劲拉起门铃。于是,门铃就叮叮当当地作响,大人们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开门。倘若我们这些孩子进进出出疯个没完没了,那真要跑折大人们的腿。
我们这个四合院是三进院,一进接一进,进进不相同。
迈进第一进,便是一个环境幽静的庭院。这里占地面积并不大,但由于正房住的是梨园名角方月明,他把这有限的空间布置的玲珑剔透,令人神往。假山曲桥,绿树红花,画眉婉唱,引人入胜。而最富有情趣的是,在他的屋廊下始终放着一方石桌,几只马扎,墙上挂着京胡、月琴、琵琶,石桌旁摆着鼓板。这是他吊嗓练功的场地,也是四合院大人小孩闲耍的站场。左邻右舍都说他是吃开口饭的,可谁也没有瞧不起他是个戏子。而在我童年的眼里看来,这吃开口饭的也真不易,清晨练嗓,夜里唱戏,大本大本的《玉堂春》、《武家坡》唱念坐打兼而有之,练成名角谈何容易?方先生是唱坤角的。小时候我就纳闷,一个大男人为嘛要演女人戏?粗嗓挤成细嗓,男腔变成女腔,吱吱忸忸很像纺花。爹说好听,就硬拽我去听方先生的戏。听着听着,我就入了迷,天长日久,我就迷上了京戏,对戏里的人物剧情就有所了解。我就偷偷跟方先生学起戏来。后来,我下乡插队,就凭着这口唱腔进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唱起了革命样板戏。如果说,我那脑细胞中有少许的艺术成分,这当然要感谢方先生。
过了一个过道,便是四合院的第二进。这个院子很大,一个院子只住一户人家。她是这座四合院的房东,我们叫她姨奶奶。姨奶奶没有男人,只和一个傻儿子相依为命。她靠收房租、画扇面维持生计。那时,老街的纸扇闻名文事,有很多人家操持此业。那时的扇面全靠人工绘画书写,外国人多喜欢,视之为宝。小时候,我对姨奶奶的书画技法难以置信,一幅扇面,洁白无暇,而经她手涂鸦一番,一幅清秀诱人的画面完成了,或一池野荷,清香飘逸;或寒江悠悠,渔翁蓑笠,垂钓寒江雪;或柳丝细长,柳燕轻俏;或桃花夭夭,丽人扑蝶;或青山如黛,倒映碧海;或小桥流水人家……老街的山光水色,一经她匠心构思,便为景为画,那么清新,那么动情。六十年后的今天,我脑海里一幅幅渔耕农种的图画,就是姨奶奶馈赠于我的。正因如此,我还能忘却生于斯、长于斯的四合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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