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 我四处求学 , 妈妈疲于生计 。 我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彩云姨的样子 。 所谓来日方长 , 大多时候只是人们挂在嘴边一个毫无内容的安慰 , 也许更多是为了抚慰自己 。 我和彩云姨的来日竟长到20年之后 。
那年 , 我到阔别多年的村庄扶贫 , 彩云姨一下子从心里冒了出来 。 我是主动请缨 , 不知是想看她 , 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 抑或为自己当初的承诺画一个句号 。
去村里那天 , 早早就踏上了行程 , 一路上想着她多年前的样子 , 想着见面后她会怎样称呼我 , 会喊我“俺孩”吗?她有孩子了吗?突然想起她额头上那个清晰的疤 , 心痛了一下 。
下车 , 村里的人像看热闹一样蜂拥而至 。 我看了一圈儿 , 面孔大多都不认识 。 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跳出来:“呀 , 这不是某某家闺女么 , 认不得我了?”一个染着紫红色头发 , 眼睛深深陷下去 , 颧骨高高挺起的女人对着我说话 。 我顺势望过去 , 有些面熟 , 但不敢确定 。 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 一阵风过来掀起她额头上的刘海儿 ,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疤痕 。 脚突然一步也迈不开了 , 没错 , 是她 , 就是我一路上想着的彩云姨 。
厚重的脂粉压在脸上 , 一头葡萄紫的头发弯弯曲曲地搭拉下来 , 衣服艳得在人群中格外晃眼 。 而对面的我像极了当年的她 , 素素的 , 清清的 。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 她就一把抓住我的手:“看看 , 小时候天天叫我姨 , 和我可好了 , 现在可是领导啊!”声音酸而扬 , 还环视了周围一圈 。
我怔住了 , 一句话也对不上 。
匆匆来到办公室 , 安顿好一切已是傍晚 , 胡乱吃了几口饭便软软地躺在床上 。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
“谁啊?”我问 。
“当了领导眼高了?连我也听不出来了?你姨啊!”我下地开门 , 请她坐下 。
我还没有开口 , 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玲啊!你可得帮帮你姨 , 今年怎也给我弄个贫困户 , 老大家有两个孩子 , 活也活不了 。 老二没钱娶不上媳妇 , 他爹躺在床上还得我伺候 。 实在是活不了啊……”
“他爹?”我轻轻地问 。
“嗯 , 你忘了!咱村里以前那个光棍 , 后来我和他碰了 , 一口气生了两个小子 。 ”她突然止住了哭声 , 得意洋洋地给我说 。
我隐约想起那个邋遢的男人 , 应该比她大很多吧!突然胸口憋得厉害 。
我把自己钱包里的三百块钱拿出来给她 , 把随身带着的一些零食也给了她 。 她推脱着塞到了包里 。
终于走了 , 我一夜未眠 。
脑海里反复出现鲁迅写的豆腐西施 , 反复出现彩云姨年轻时候的样子 , 反复出现多年前挂在山顶的那个身影 , 还有额头的那个疤痕 。
一周工作很快结束了 , 走的时候我来到彩云姨家和她道别 。 她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 , 脸色不好看 , 我知道为什么 , 解释过很多次 , 也不想再解释了 。 刚出门 , 就听见她在院子里喊:“当了官哪里还能认得咱呀!小时候可对她好来!”我知道她的意思 , 心里很难过 , 就是责怪不起来 。
晚上回家和妈妈聊起这件事 , 妈妈说:“她其实挺苦的 , 没有收入 , 年纪也大了 , 老汉早就什么也做不了啦!她俩儿子一天书也没念 , 脾气又暴躁 , 不成器啊……”
妈妈后来还说了什么 , 我没听进去 , 只是觉得好可怕 , 鲁迅说的是真的 , 生活真的会吃人 。
晚上我梦见了彩云姨在梨树下朝我笑 , 她喊着:“俺孩……”
淡淡的 , 素素的!
□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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