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美轮美奂的戏曲行头,何以浸润中国特有的审美文化( 三 )


遵循伶界旧俗,艺人甚至对于某些角色的行头存有敬畏之心 。例如:关羽在民间被视为武圣,具有神话色彩 。因此,过去在穿戴他的服装前,演员必须斋戒、沐浴、祭拜龙刀,还要在发髻中放一个老爷码儿,以示人神有别 。又如:伶界偏把一件绣满各色补丁的褶子称为“富贵衣”,且极为珍视 。因为,它专用于表现书生的暂时落魄、日后腾达,也有保佑戏班蒸蒸日上的寓意 。有时候,戏曲的装扮与舞台形象并无直接关联,却不得不服从于观众通常的审美习惯 。其中,白色的戏服尤其不能乱穿:“白布孝袍乃写实丧服也 。故戏班中规矩,演员穿此须另给一笔款,名曰黑钱,然堂会中亦不许穿 。总之白褶子一物,贫寒小户人家万不许穿,不正在丧期中更不许穿 。如今竟有人穿,除了‘外行’二字外,无法批评他”(齐如山:《五十年来的国剧》) 。这些约定俗成的行规都是观演互动的产物,它进一步凸显了戏曲通俗、大众的美学特征 。
艺术|美轮美奂的戏曲行头,何以浸润中国特有的审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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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大鹏衣,陈申收藏
然而,戏曲服饰也不都是大红大绿、土味十足 。有些行头素雅、精致的程度不亚于高级工艺品 。明清以降,宫廷演剧十分兴盛,官宦蓄养家班也蔚然成风 。皇家贵胄、文人雅士的扶持和参与,使原本俚俗的剧艺逐渐呈现另一种风格 。今天,故宫所收藏的戏衣就有八千余件 。其类别、式样虽与民间相仿,制作的材料和工艺却有天壤之别 。云锦、漳缎等名贵织物被大量使用,美玉、宝石、珍珠、螺钿也镶嵌其中 。一件猴靠(孙悟空专用)在杏黄色的绸缎上,还用豹皮拼出兽面的图案 。在这些戏衣上,缂丝和刺绣不仅细密精妙、花样雅致,还考究晕色和构图,从而构成一种绚烂奢华却又和谐统一的舞台风格 。
此外,由于得到知识阶层的辅佐,艺人的文化修养明显提升 。求教于吴昌硕、齐白石等艺坛巨匠,更让部分名角精通于笔墨丹青 。伶界与文人合作,戏曲和书画融通,进一步推动了舞台装扮的雅化 。尤其在京昆的服饰上,色调淡雅、构图简洁、搭配和谐的追求日渐突显 。不仅岁寒三友、兰草秋菊、“一笔虎”书法等符合文人志趣的图案增多,湖蓝、青灰、豆沙等并不夺目的配色也频频出现 。为了寻觅奇异且协调的色彩搭配,梅兰芳常年坚持作画和培育牵牛花 。他在《舞台生活四十年》中写道:“演员没有审美的观念,就会在穿戴上犯色彩不调和的毛病,因此也会影响剧中人物的性格,连带着损坏了舞台上的气氛 。我借着养花和绘画来培养我这一方面的常识,无形中确有了收获” 。通过观摩古代的仕女画,戏曲演员还发明了古装头、留香髻等新式装扮 。在塑造嫦娥、黛玉等人物时,梅兰芳所戴的头面很少,反倒别致、素雅 。这种以画入戏、因人而异的装扮既提升了舞台呈现的格调,也能为个性化的表演提供帮助 。
艺术|美轮美奂的戏曲行头,何以浸润中国特有的审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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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藏清杏黄色缎猴靠
【以形写心】
只有在配合表演、服务人物、烘托情境时,行头的价值才真正显现 。戏曲并非单纯炫技的杂耍,更呈现高远的艺术境界 。戏曲服饰在塑形摹状、配合演技之余,更重要的作用在于抒情和写心
由于戏曲服饰的种类繁多、穿戴讲究,过去在梨园“七科”中,就有剧装、容装、盔箱三科专事于此 。然而,这些从业者的行业地位并不高,常被视为“跟包”,近乎于伺候演员的随从 。这说明戏服、头面即便用料考究、制作精细,却终究只是静态的物件 。它并非戏曲核心的艺术元素,也不是观众主要欣赏的对象 。只有在配合表演、服务人物、烘托情境时,行头的价值才真正显现 。实际上,戏曲很多独到的表演必须借助服饰的协助 。例如:台步是突显角色性别特征的重要程式 。为了放大男女的不同体态美,生、旦行走的落脚和发力点迥然有别 。但这最基本的技巧也必须倚仗鞋子的形状和质地 。如果让青衣穿高靴,杰出的艺术家也会寸步难行 。为了表现古代妇女三寸金莲的步伐,艺人还发明出一种特殊的跷鞋,借此呈现中国的脚尖舞蹈 。有些梨园功夫甚至直接以服饰来命名:翎子功、帽翅功、水袖功、靠旗出手、踢大带、甩盔等 。可见,戏装主要呈现的并不是静态的美,而是演员彰显动态美的基础和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