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严复所预料到的道家对达尔文“启示”的理论性抗拒并非是道德抗拒 。 它们是策略性的抗拒 , 因为道家学说也是一种“生存”哲学 。 道家学说完全偏向于拉封丹(La Fontaine)的芦苇而非他的橡树 。 在哲学层面上 , 老子是一位“柔道”(judo)爱好者 。 老子的道是“柔道” , 但它仍然是求胜之道、求存之道 。 因此 , “道家的观点并非认为争强好斗是无益的 , 而是认为它们于己无益 。 严复呼应了这种观点 , 他写到:“客谓’物强者死徒’……然不悟……固有其所由极……善保其强 , 则强者正所以长存 , 不善用其柔 , 则柔者乃所以速死 。 ”
“老氏雄雌之言 , ”他继续写道 , “因圣智之妙用微权 , 而非‘不事事听其自至’之谓也……天固何尝为不织者减寒 , 为不耕者减饥耶?”因此 , 通过为老子辩解 , 严复向中国人告诫说(这句告诫得到达尔文的支持):大家必须坚持抗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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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铜像和天演论石刻(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这条启示 , 甚至连同其“科学的支持” , 都是骇人听闻的 。 但它同样是激动人心的——因为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期待着抗争 。 如果达尔文主义是在一个没有内忧外患的和平时代被介绍到中国的话 , 那么它可能会立即引发一场道德喧哗 , 这种喧哗有点类似于那场曾经响彻西方的持续的“神学纷争”(odium theologicum) 。 但在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的激昂氛围里 , 人们对于“争”字的传统的道德厌恶被暂时搁置一边 。
可是 , “坚持抗争”在达尔文术语中并非纯粹的启示 。 甚至在这次最初的介绍里 , 达尔文主义一旦被引入 , 它便打开了储藏着深奥而恼人的问题的潘多拉之盒 。 严复在《原强》里触及到这大部分惊人的事物 , 虽然他没能彻底地追问这些事物 。 史华兹恰如其分地把《原强》称做严复全部思想的序言 。 它同样可以恰当地称做随后30年间中国普遍思想的序言 。 因为 , 凭着非比寻常的先见之明 , 严复挑明了几乎所有重大论题 , 他的同代人将讨论这些问题 , 而且最终争得面红耳赤 。
首要的问题是团结 。 严复问:“原强?”——“团结即强”(Solidarity is strength) 。 但他不是用后来对这句西方成语的翻译——“团结就是力量” , 而是通过巧妙地改写荀子的一句话来表达这种信念 。 正如我们所见 , 康有为也曾引用过这句话 , 许许多多的其他人稍后也会引用这句话:严复说 , “荀卿言 , 人之贵于禽兽者 , 以其能群也 。 ”
请注意 , 这并非荀子的本意 。 荀子说 , 人之所以“最为天下贵”乃是因为人有“义” 。 人之所以强大仅仅是因为“义”能使其联结在一个紧密的群体里 。 荀子的观点首先是道德的观点 。 如同所有真正的儒家那样 , 荀子谈论“强”的时候也就是在谈论“道德修养” 。 可是 , 虽然团结不是“强”的根源 , 但它仍然是“强”的表现 , “这是毫无疑义的 。 “群”确实是人类生活的必要条件(sine qua non) , 人具有“群”的能力使人显得与众不同 。 显然 , 荀子丝毫不为那些业余博物学家的观察——“物以类聚”——所动 , 因为他似乎相信只有人类才能真正“聚” 。 康有为在其论述“自强”的文章中就借用了这种论点 , 严复也选择这种经典观点来支撑达尔文主义 。
然而 , 事情并非仅仅如此 。 当严复发现荀子的奇妙用语“群”的时候 , 他就凭着超凡的悟性领会到:由于此用语的独特性 , 它在总体上可以成为中国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完美口号 。 因为 , 如果有什么东西几乎是每个中国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所共有的 , 那么 , 它就是对于作为生存斗争的重要因素的“群”的偏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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