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儿》——作者:苏立敏(河北)

麦收之前 , 庄稼人编织蒲团儿成风 , 生产队也不管束 , 只要把麦穗儿交到麦场就行 。 为了利用长长的麦茎 , 庄稼人不再使用镰刀割麦子 , 他们把麦秸连根拔下来 , 剪下的麦穗交麦场后 , 剩下的麦茎就抱回家编蒲团儿 。
忙活一早晨 , 家门口就堆起了方方正正一溜儿麦秸 , 爷爷挑水灌满盆 , 奶奶负责把麦秸茎浸泡了 , 浸泡过的麦秸茎不再那么任性 , 拿在手里很服帖 。 小西风一吹 , 老人就坐在树荫下编蒲团儿 , 爷爷劲儿大 , 编那种高大的圆柱蒲团儿 , 奶奶劲小 , 编那种烙饼一样的薄圆蒲团儿 。
爷爷奶奶把一束束的麦茎拧起来 , 这束用完了再续上那束 , 浸湿了的麦秸很温顺地在手心转圈 , 在老人的指挥下填补着一丝一丝缝隙 , 小半天的工夫过后 , 漂亮的结实的蒲团儿就放在了门台上 , 在斑驳木门的映衬里显得耀眼 。 麦收之前 , 差不多两三天的时间 , 老人们都在忙着做这种活计 , 白天编不完 , 就在月色里编 。 麦子完全熟之前 , 家里就多了八九个高低不等、大小不一的蒲团儿 , 它们是家里的新板凳 。
麦收一旦忙起来 , 庄稼人也没心思编蒲团儿了 , 他们要割麦拾麦 , 重要的是 , 憔悴干枯的麦秸茎也不适合编蒲团儿了 , 所以谁也不肯错过那两三天麦茎刚泛黄时韧劲十足的好时间 , 那几天 , 每家的老人都在忙着做编蒲团儿这一件事 。
蒲团儿把庄稼人的实在品质展示得淋漓尽致 , 细软的麦茎做成的蒲团儿真是坚硬 , 摁不动 , 一点玄虚也没有 , 坐上去不塌陷 , 平稳得很 , 感觉很舒服 。
编好的蒲团儿放在通风的地方晾晒 , 颜色黄亮亮的 , 看见就喜欢 。 麦收之后 , 蒲团儿就成了老人们形影不离的爱物 , 爷爷出门 , 定是提着高高的蒲团儿 , 往人多的地方一坐 , 看着真是对劲 , 因为过完了麦收 , 庄稼人刚换上干净的白褂子蓝裤子 , 锅袋荷包都是新的 , 坐着新蒲团儿 , 整个人精神气儿十足 , 吸一锅烟 , 烟香与麦香缠绕在一起 , 烟雾缭绕里 , 白胡子把老人装扮得都有了仙气儿 。
奶奶不像爷爷那样爱出门显摆 , 但会在家里享受新蒲团儿的味道 , 纺线子时坐扁扁的蒲团儿 , 盘脚而坐 , 线子是白的 , 变魔术一样抽不完 , 新蒲团儿也是白的 , 勤快的奶奶就像坐在洁白的莲花上 。
|《蒲团儿》——作者:苏立敏(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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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木墩上放了薄蒲团儿 , 自然吸引孩子们的目光 , 只要去厨房 , 就不由自主说一句:这新蒲团儿真好看 。 奶奶就裂着没牙的嘴笑开了 , 因为夸蒲团儿就是夸奶奶 。 一年到头 , 因为新蒲团 , 奶奶听到的夸奖最多 。
过完了麦收就过六月的庙会 , 亲戚朋友都来 , 到了六月六庙会那天 , 新蒲团儿就摆在了院子里 , 进了院子的亲戚就找自己喜欢的蒲团儿坐下 , 瘦人喜欢坐矮的 , 胖人喜欢坐高的 , 每个蒲团儿就像人的灵魂似的 , 坐上去就找到了踏实的感觉 。 没有新蒲团儿的家就没有庙会的底蕴 , 不坐在新蒲团儿上说说话 , 总觉得亲情缺少了些什么 。
戏台子下摆着蒲团儿 , 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提着蒲团儿来看戏 , 走一会儿累了就坐下来歇歇再走 , 坐在戏台下看戏也看人 , 看一年比一年好的盛景 , 老人们互相说说好年景 , 脸上满是笑意 。 孩子们看电影占地方也是抱了蒲团儿去 , 因蒲团儿中间缀了绳子 , 拿四五个蒲团儿也不吃力 , 提上绳子扔到肩上就行 , 肩膀前后均匀地搭两三个 , 一溜小跑到大队的场地上摆上蒲团儿就算是给家人占上了地方 , 孩子坐不住早跑一边玩去了 , 场地看上去像是蒲团儿开会 , 密密麻麻得让人眼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