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86岁翻译家王家湘:翻译界的乱象不是一下能解决的( 三 )


在动手翻译之前 , 王家湘总是要求自己反复细读全书 , 力图对作品有个全面的了解 , 包括作者生活的年代 , 创作该作品时作者的思想境遇 , 作品写的是什么时代的事情 , 作者的写作风格、语言特色等 。 有的作品语言典雅抒情 , 有的充斥着方言俚语 , 有的句子长而复杂 , 有的短小轻快 , 这些都需要以相应的汉语表现出来 , 使读者多少能够领略一点作品的艺术特点 。 例如赫斯顿和伍尔夫虽然同为女作家 , 但前者自幼生活在美国原生态黑人社区 , 听着黑人民间故事长大 , 而后者出身英国上层社会 , 家学深厚 , 博览群书 , 思想见识超群 。 不同的成长经历和文学素养反映在两人不同的文字风格上 。
批判翻译界浮躁:要对语言有敬畏之心
如果第一个翻译的人不能把原著很好翻译出来 , 以后也很难有人主动重译 , 那么中国读者就失去了赏析一部好作品的机会 。
王家湘为何翻译《瓦尔登湖》?之前出版社找到她 , 她拒绝了 , 后来出版社给她看了一个版本 , 她觉得有不少地方存在误译 。 于是 , 她才开始翻译《瓦尔登湖》 , 尽可能地保留作者的写作和语言风格 。 她说 , 原文是很难读的 , 翻译的时候 , 也没有为“易读性”而改动原文的章节段落 , 她坚持认为 , 读者读《瓦尔登湖》 , 是希望领略梭罗的思想和语言风格 , 原文简约或是华丽 , 直白或是隐晦 , 流畅或是晦涩 , 译文都应尽可能有所反映 。
“做翻译还要对语言有敬畏之心 , 要细心揣摩上下文 , 切忌望文生义 。 ”王家湘说 , 越是“简单”的词越不可掉以轻心 。 在南非女作家戈迪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后 , 不少媒体发表了介绍她的短文 , 列举了她作品的书名 , 说她写了《七月的人民》(July's People)《自由民之女》(Burger's Daughter)等等 。 “我真的惊呆了!任何人 , 只要打开书看上几页 。 就应该知道July是一个人名‘朱利’ , 再看下去就知道People的意思是‘族人’ , 书名应该译作《朱利的族人》;而Burger是主人公的姓 , 书名应该是《伯格之女》 。 如此毫无忌讳地望文生义 , 是对自己、对读者彻底的不负责任 。 有的译者有时会过于自信 , 即使在上下文完全说不通的情况下 , 也不停下来稍作思考 。 ”所以 , 王家湘在《瓦尔登湖》译本的后记中写道:文学翻译要想做到“原汁原味”地再现原作的语言风格几乎是不可能的 , 但是应该不断地追求接近一点 , 再接近一点 。
王家湘记得一位译者的话 , 这位译者作为老师 , 要晚上熬夜翻译 , 他抱怨:“稿费还补不上我为翻译而多花销的电费钱 , 和抽的烟钱 , 千字才40元 。 ”她认为 , 一个行业的酬劳过低 , 就是贬低这个行业 , 所以 , 很多人不做翻译了 。
她拿了鲁奖后 , 曾经有一位编辑说 , 王老师我给你千字80元 , 要不是你是鲁奖得主 , 根本拿不到这么高的稿费 。 她的回答也很直率:“你给多少我也不计较 , 我翻译不是为了挣稿费 。 我是因为喜欢 , 给多少无所谓 , 因为我有工资 , 可以生活 。 但是年轻人还要养家糊口 , 稿费低 , 就当然要计较了 。 ”
“现在 , 平台追逐流量 , 一些小孩只想当演员 , 做网红 , 赚大钱 , 一心只求轻松赚钱 , 怎么能成为国之栋梁?一个民族信仰 , 民族素质的重建 , 人才是基础 。 价值观一旦被扭曲之后 , 要重建是很难的 。 ”
王家湘希望人们可以静下来读真正的好书 , 她遇到很多非常努力和明白的年轻人 , 但他们的声音比不过手机上赚流量的声音 , “我觉得我们要共同努力 , 包括我们的翻译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