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职|一位65岁“超龄农民工”的求职三天:遭拒时无人引用清退令( 三 )


如今因为新冠疫情 , 北京的大型工地都还未开工 , 整个劳动力市场的需求进一步缩水 , 招工者更愿意挑选更年轻的劳动力 。
一位刚过60岁的女工就是因此被裁的 。 她以前在附近的餐馆打工 , 做过刷碗工也做过保洁 。 但疫情来了 , 2021年底 , 餐馆裁员 , 她只能再次回到六里桥求职 。
她情绪饱满 , 声音高亢 , 不放过每一个机会 , 即便对方背着半人高的行李袋 , 一看就是进城务工者 , 也要走上去问一句:“招人吗?知道哪里招人吗?”
她的孩子36岁 , 在家待业 , 老母亲不得不负担起养家的责任 。
这一站没有收获 ,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带密封条的塑料袋 , 里头一张纸条上写着六里桥以南12公里一间餐馆的地址 , 是她刚打听来的信息 。 “一个小时就到了” , 她的语气依然乐观 , 推着自行车滑行了一截 , 然后轻快地跨上去 。 这一天就算没有工作也并非一无所获 , 她的车上挂着大大小小8个购物袋 , 里面装满了塑料瓶和纸片 。
轿车开走了 , 敬全志决定理个发 。 “年纪大了 , 头皮痒 , 不剃光了就难受 。 ”敬全志说 。 这是在采访中他唯一一次提到年纪带来的改变 , 其它时候 , 都是“身体好得很” 。
路边的摊子 , 剃个光头只要10元 。 一头灰发、满脸皱纹的理发师穿着白大褂 , 从电三轮顶上拿下一张折叠凳 。 敬全志坐下 , 围上被烟头烫出几个洞的红围布 。 理发师从不锈钢暖瓶里倒一杯热水 , 浸湿毛巾 , 仔仔细细地擦洗敬全志的头和脸 , 然后一手扶着老人的头 , 剃刀缓慢又流畅地在头皮上游走 。
白发落在人行道和排水沟上 , 随即被春风吹散 。

人脉 , 土地 , 退路
如果没有大型公司和工地 , 老年农民工能去哪里?
62岁的石明咏(化名)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 他曾在南京市一家大型建筑企业工作两年 , 到60岁那一年 , 他退休了 。 同一年 , 这位瓦匠收到了新农合养老保险退休金 , 每个月不到200元 , 流转出去的土地也有一些收入 。
比起其他长期在室外作业的人来说 , 石明咏的皮肤更白 , 看上去也更年轻 。 他穿一件蓝色的工作服 , 背着工具箱和帆布袋 , 像是准备好随时走进一间屋子 , 开始刮腻子、铺地砖 。
他做室内装修有37年了 , 在瓦匠这个工种上 , “江苏人”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广告 。 据他说 , 前些年有老板舍近求远 , 买了机票、包了酒店请他和几个工友到兰州去做工 , 一天650元 , 比工地里的大工给得还多 。
积累多年的人脉让他不用太着急 , 尽管大型公司不能去 , 但小圈子里的口碑也能带来不少工作 。 他来北京之前就找好了雇主 , 只不过对方因为材料短缺不得不停工一两天 。 他想 ,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于是3月20日这天 , 他五点半起床 , 来六里桥看看 。
对他来说 , 这个没有收获的上午并不恼人 , 他起身离开 , 打算找个地方喝点小酒 。
敬全志从事的工种是木工 。 当年他在北京一家国企做木工活 , 在工厂里加工门窗框 。 直到1998年 , 他在楼上打磨装好的门窗 , 一脚踩空 , 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到水泥地上 , 左腿股骨折断 。
受伤几个月后 , 企业终止了劳动合同 。 伤势痊愈用了几年 , 等敬全志来到六里桥求职 , 机械打磨逐渐取代手工制作 , 他在国企里磨炼出的好手艺已经被市场淘汰 。
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 , 他做过室内装修、装卸、工地小工 , 选择变少 , 日收入也下降 。 直到2021年下半年的市政绿化工 , 尽管一天只有150元 , 但能及时结账——但2022年春天 , 他连续几次被市政环卫、保洁的工作拒绝 , 才知道 , 那只不过是一次好运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