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枫|专访|石一枫:我们这个时代的辩证法(上)( 四 )


澎湃新闻:你会如何看待个人和时代的关系呢?如果时代的影响巨大且不可避免 , 你认为身处其中的个人又能在多大程度上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
石一枫:我觉得如果谈“个人改变时代” , 或者是乔布斯那种“change the world” , 这对普通人来说基本不可能 。 你为什么是小人物 , 就是因为你不能改变时代 ,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 大家或许都要认这一点 。 但我觉得也有一些比较恒定的个人原则 , 比如在中国人的伦理或者说整个人类的伦理里 , 我们讲为别人考虑 , 我们讲敬业 , 我们讲寻找个人价值 。 这些是个人能够做到的事儿 , 就是当时代有了明显的转向时 , 如果个人能够坚守长期以来人类普遍的伦理和价值 , 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 , 对小人物而言就已经很可贵了 。
石一枫|专访|石一枫:我们这个时代的辩证法(上)
本文图片

《漂洋过海来送你》首发于《十月》长篇小说专号2021年第五期 。
澎湃新闻:这篇小说其实也一直在讨论“活法” , 但其中的思考不仅体现在纵向的代际之间 , 也体现在不同阶层、地域的同代人之间 。 比如同样是年轻人 , 那豆这样的“老北京”能混着过 , 从湖南来的打工姑娘得同时打两份工;那豆自诩“北京人啥没见过” , 但其实远不如海外劳工对这个世界有见识与胆识 。 横纵向的比较会让这个小说的视野是打开的 , 比以前有更广阔的感觉 。
石一枫:我觉得这是我比较欣慰的地方 , 也是贯彻的一个很经典的写法——狄更斯的写法 。 我不必讳言 , 像《大卫·科波菲尔》和《雾都孤儿》那种小说 , 它们都是通过一个串联的人物 , 把各种阶层、身份和性格的人都放到一个时代熔炉里 , 或者放在一个容器里 , 让他们互动和对望 。 我觉得狄更斯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 。 如果我们写长篇小说 , 就是希望写得相对复杂 , 相对广阔 , 那么这个复杂和广阔的地方在哪呢?我觉得狄更斯的这个方法非常有效 , 还真是要向经典小说学习吧 。
澎湃新闻:写小说的过程也是一个思考的过程 。 写完这篇小说 , 你会更认可怎样的“活法”?
石一枫:我能认可的只能是不断思考 。 如果我们轻而易举地说出哪种活法是对的 , 这个活法可能也很可疑 。 对待生活负责任的态度 , 我觉得只能是不断地观察和思考 , 然后进行调整 。 好小说里边的人 , 他不管文化高低 , 都是一个思考者 , 不一定是思想者 , 但是个思考者 , 他会不断地想我怎么活着才是对的 , 我应该怎么去活 。 你看《静静的顿河》里的格里高利就是 。 我相信好的作家也会不断地思考同一个问题——怎么活着才是对的?这可能是一个永恒的问题 , 或者说是成长小说永恒的问题 。
澎湃新闻:前面我们也说到 , 在社会氛围的影响下 , 黄耶鲁爸爸那一代很以自我为中心 。 那我们可能也会探讨一个问题 , 就是以自我为中心 , 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有观点认为我们过去都是集体主义 , 人人没有自我 , 那时候人很可怜 。 但是当人走向另一种极端 , 就是特别强调自我的时候 , 好像也很容易出问题 。 一般来说“自我”是一个相对褒义的词 , 但“自私”就是一个特别贬义的词了 。 你认为“自我”与“自私”之间 , 是否有一条明确的线?
【石一枫|专访|石一枫:我们这个时代的辩证法(上)】石一枫:承认自我价值应该说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 但是要避免自私的倾向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 中国社会一直就没有把握好这个度 , 要不就是抹杀自我 , 要不就是放任自私 , 就没有过中间状态 。 这点我觉得也有意思 , 确实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辩证法 , 可以继续思考 。 还真是个好问题 , 以后可以再写个小说考虑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