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川端康成逝世50年|“过气作家”川端康成( 四 )


这能从一个侧面解释为什么川端的长篇小说 , 往往像由短篇小说连缀而成的 。
川端的长篇小说 , 借用鲁迅评《儒林外史》的话 , 可谓“虽云长篇 , 颇同短制” 。 他比较成熟的长篇作品《山音》或《美丽与哀愁》 , 在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之中 , 每个章节竟都有题目 。 比如《山音》的第一章与书名同题 , 而第二章名为“蝉翼” , 以下诸篇是“云焰”“栗子”“海岛的梦”……这种情况在长篇创作中并不多见 。
另一个显在的原因是由于这些小说并非一气呵成 , 而是在报刊上断续连载发表的 。 然而 , 对照其他作家的连载作品(如三岛由纪夫《金阁寺》) , 就会发现这种断片感 , 更像一种有意的创作追求 。 毕竟 , 川端也存在拟写了章节名 , 最终却没有保留的情况 。 《雪国》的写作从1935年连载第一篇《暮色之镜》始 , 到1948年最终改定 , 历时十数年 。 定稿的《雪国》就删去了各篇篇名 。 但读者阅读《雪国》时 , 短篇凑成长篇的感受丝毫不减 。
其实 , 积短为长、由局部到整体的写法恰恰是日本文学的一大特色 。 文学史家加藤周一认为 , 这一特点可以溯源到日语修饰句放在名词前、而动词置于最后 , 由局部发展到整体的特殊句序 。 这种语言思维最终影响到艺术创作的方方面面 。 譬如建筑 , 江户时代诸侯的宅邸不是把大空间分割成小空间 , 而是居室如扩建一般的自然连接 。 日本的文学作品 , 也更多在局部的细节中游弋 , 而很少考虑整体结构 。 川端深谙日本平安时代的文学 , 尤其推崇《源氏物语》 , 如果对照紫式部的结构方式 , 川端的文体特征何以呈现出如此面貌 , 便一目了然了 。
时至今日 , 川端康成仍不失为日本文学最好的代言人 。 除却其与传统一脉相承的文体特性之外 , 也因他的作品有着明治以降文学浓郁的“私小说”风味 。 “私小说”不仅便于作者托付内心敏感忧愁的心境 , 也能与处在相似情绪中的读者共享体验而建立更加牢固深刻的关系 。 川端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女》即是“私小说” 。 而伊藤初代事件更促使川端在反复书写中摩挲细节 , 以此为题材的作品在四十篇以上 。 川端中后期的小说虽将私人痕迹隐匿得更深 , 但也多出自真实经历 , 因而常能感人肺腑 。
诺奖的授奖辞中提及 , 川端作品“热爱纤细的美 , 并且赞赏那种洋溢着悲哀情调的象征性语言 , 用它来表现自然的生命和人的宿命的存在” 。 这种纤细低徊、美丽而哀愁的风格 , 既是借重私小说书写孤独悲苦的人生经验的必然表现 , 也是日本传统的“物哀”美学的自然流泻 。
文学|川端康成逝世50年|“过气作家”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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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获颁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
正如前文述及“物哀”是小津和川端“共同的东西” , 由江户时代本居宣长提出的“物哀” , 历来被视作日式美学的核心概念 。 川端旅行于天地自然 , 是感受万物之美;而验之以人世浮沉 , 又不免心生悲愁 。 他在创作中将“物哀”化开成美丽与哀愁这两个关键词 。
据说川端写长篇一定要有两个女主角才写得下去 。 像《雪国》中的驹子与叶子、《千只鹤》中的文子和雪子(以及近子和太田夫人)、《美丽与哀愁》中的音子和景子 , 都是如此 。 这种对于双女主的执念 , 是川端寻找美与悲人间化身而有意为之的写作策略 。 当然 , 他从不做谁是“美丽” , 谁是“哀愁”的庸俗两分 。 正如这些女子的形象与心灵的“美” , 也同身世与命运挥之不去的“悲”一体浑融 。 “美丽与哀愁”是川端笔下女子的共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