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川端康成:“在这瞬间,生与死仿佛都停歇了”丨纪念逝世50周年

没有读过川端康成的《雪国》并不是件遗憾的事情 , 就像春日里没有抓住掠过眼前的飞絮 , 或是冬日里没有留住落在掌心的白雪一样 。 它们分明存在于这世上 , 却又倏然而逝 , 仿佛它们的现身只是为证明自己是这世上的存在一样 , 并不是为了长久地留在世间 。
《雪国》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 它是缓慢而安静燃烧着的雪 , 每一行字都在读过后无声无息地焚尽 , 它确实燃烧得足够漫长 , 漫长到跨越生与死之间的界限——《雪国》的开篇便是死的征兆 , 叶子护送着行男 , 一个有着蜡黄色手 , 瘦弱的身体 , 却带着一种“安乐的和谐气氛”的青年 , 当叶子轻柔地为她沉疴垂死的爱人轻柔而天真地围好围巾和外套下摆时 , 一直在旁注目她的岛村 , 感到这两个人“就这样忘记了所谓距离 , 走向了漫无边际的远方” 。 在文章的中间 , 行男已经死去 , 但他寒碜、光秃秃的坟 , 就像死亡本身一样用岑寂无言的利刃将两名女性叶子和驹子之间剖分开来 , 而最终 , 叶子在雪地燃烧的大火中坠楼而死 , 她落下时毫无声响 , 没有扬起尘埃 , 正好落在“刚蔓延开的火苗和死灰复燃的火苗中间” , 就像夜空中的雪无声而轻盈地落进因激动而滚烫的掌心里 。
列车|川端康成:“在这瞬间,生与死仿佛都停歇了”丨纪念逝世5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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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1899-1972) , 日本作家 , 生于大阪 。 1968年以“敏锐的感受 , 高超的叙事技巧 , 表现日本人的精神实质”获诺贝尔文学奖 , 也成为日本首位获得该奖项的作家 。
“在这瞬间 , 生与死仿佛都停歇了” 。 《雪国》临近结尾处的这句话尽管向来罕有人引用 , 但却似乎恰到好处地点出了这部以垂死开场 , 以死亡结束的名作的个中三昧 。 死亡 , 对作者川端康成来说 , 也有着特别的意义 。 或许还是引用那个已经被引用太滥却恰如其分的诨号吧 , 他是“参加葬礼的名人” 。 在他的《独影自命》中 , 他一一点数自己死去的亲人:
“我的祖父于1914年5月24日死去……在祖父死去之前 , 祖母在我8岁时死去 , 母亲在我4岁时死去 , 父亲在我3岁时死去 。 惟一的姐姐寄养在姨母家 , 在我10岁左右时死去 。 ”
多年之后 , 川端写到 , 他因结核病长期卧病的父亲 , 临终前在病榻上挣扎着为自己写下了“保身”二字作为遗训 , 而只有3岁的川端却无法理解死的含义 , 他的表姐在后来告诉他说:“你父亲死的时候 , 你还是个孩子呢 。 家里热闹起来 , 你高兴得很 。 不过你好像讨厌往棺材上钉钉子 , 怎么也不让钉 , 闹得大家都很为难 。 ”——如果说死在他稚嫩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创痕 , 这个说法是很不准确的 , 在他的短篇小说《油》中 , 他曾描述过自己的心情:
“父亲在我3岁时死去 , 第二年母亲又死了 , 所以对于双亲我毫无印象 。 母亲连照片也没有留下 , 父亲也许因为漂亮 , 喜欢照相 , 在我卖老家房子时 , 从仓库里发现了他各种年龄的照片三四十张 。 我曾将其中拍得最好的一张放在中学宿舍的桌子上作为装饰 , 但其后几次变换住处 , 这些照片全部遗失了 。 不过即使看见照片也想不起什么来 , 所以虽然想象这是自己的父亲 , 仍然没有实际感受 。 听别人讲起父母的事 , 也并不感到多么亲切 , 立刻便忘掉了 。 ”
川端对死亡有着一种奇怪的漠然态度 , 在《雪国》中 , 行男之死是推动情节发展非常重要的一环——行男死于结核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川端父母因结核去世的一个映射——然而对他死亡的描述却只是通过几句话带过的 。 那是行男名义上的未婚妻驹子 , 在车站送别自己爱恋的对象岛村时 , 叶子急匆匆地跑来 , “喘着粗气 , 好像小孩子要躲避可怕的东西而搂住母亲”一样 , 对她说:“啊 , 驹姐 , 行男哥他……驹姐 , 快回去!情况不好了 。 快!”驹子虽然“闭上了眼睛 , 脸色刷地变白了” , 但却断然摇头拒绝了去看将死的行男 。 当岛村用死者与她的种种情感的痕迹:她被卖到东京时只有他一个人送行 , 她的日记本开头记着的就是他来质问驹子 , “难道有什么理由不去给他送终?去把你记在他那生命的最后一页上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