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我们为何难以摆脱过去?对帕慕克“呼愁”的社会学研究( 二 )


第二 , 这种分身导致的一个后果是灵魂上的不安的出现 。 帕慕克最直观的感受是:“我想到另一个奥尔罕可能住在其中一户人家(没在自己家里) , 便不寒而栗”(帕慕克 , 2017:4) , 甚至出现梦中的惊恐尖叫 。
甚至这种惊恐的经验一直伴随他的童年:
我母亲给我讲的故事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正是这句话:“我要把你吞掉!”我明白的意思不仅是吞食 , 而且是消灭 。 后来我才晓得 , 波斯古典文学中的“地物”(Divs)——那些拖着尾巴的可怕怪兽 , 跟妖魔鬼怪有关 , 细密画中经常可见——在以伊斯坦布尔土耳其语讲述的故事中化身为巨人……对我来说仿佛是世界的主宰……普拉多(Prado)美术馆有幅戈雅的画 , 画中的巨人咬着一个他抓在手上的人类 , 这幅画至今仍使我害怕 。 (帕慕克 , 2017:16—17)
记忆|我们为何难以摆脱过去?对帕慕克“呼愁”的社会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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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 , 右一) , 土耳其当代作家 , 生于1952年 , 于200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
第三 , 这种分身也成为忧伤、逃避的代名词 。
帕慕克说:“每当我不快乐 , 便想象去另一栋房子 , 另一个生活、另一个奥尔罕的居处 。 ”(帕慕克 , 2017:4)
伊斯坦布尔也有两个化身: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和现如今的“贫穷、破败、孤立”(帕慕克 , 2017:5) , 前者是荣耀 , 后者是忧伤 。 无论对于帕慕克这一个体 , 还是对于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 , “分身”在日常生活中都难以被体察 , 宛如身处一个“可见”与“不可见”的戏法中 , 即分身这一特征并不是一目了然的 , 读者和参观者需要在其中辨识和体悟 , 在可见的部分看到“不可见”的部分 。 从而达到认识一个复杂整体的目的 。 帕慕克进行的工作就是将“不可见”变成“可见” , 他是一个以“城市的废墟与忧伤为题的作家 , 永远意识到幽灵般的光投射在他的生命之上”(帕慕克 , 2017:52) 。
02
可见与不可见
第一 , 帕慕克在《母亲、父亲和各种消失的事物》这篇文章中 , 从最具象的家庭中某个人的经常“消失”入手 , 提出对“可见”与“不可见”之间关系的思考 。
当然 , 有些“不可见”是可以适应的:
父亲常去遥远的地方 。 我们会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他 。 奇怪的是 , 我们在他已离开好一阵子之后才会发现他不在家 。 到那时 , 我们早已习惯他的不在……我们住在一栋拥挤的公寓大楼里 , 叔伯姑嫂、祖母、厨子、女仆包围着我们 , 因此很容易忽略他的不在 , 且不加过问 , 也几乎很容易忘记他不在这里 。 (帕慕克 , 2017:73)
显然 , 消失也是一种不可见 。 在这里是指一个熟知的人由“可见”变成“不可见” , 而且 , 对于亲人的情感来说 , 似乎不是那么难受的事情 。
有些“不可见”是期待中的 。 因为有些“可见”总是在重复 , 而导致了人们在情感上的厌烦 , 人们甚至出现了无情的对“不可见”的期待 。 有一个原因是“不可见”可以“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帕慕克 , 2017:77):
我们几乎总讲同样的事情 , 吃同样的东西 , 即便争执也能够死气沉沉(日常生活是幸福的源泉、保证 , 也是坟墓!) 。 因此我开始对这些突然的消失表示欢迎 , 借以免除可怕的无聊之咒 。 (帕慕克 , 2017:77)
还有一些“不可见”令人担忧 , 当事人也只能接受 , 并导致一种自欺自人的“消失游戏” 。 如帕慕克小时候担心母亲有一天会消失 , 但这种令人担忧的消失即便发生了 , 也会被亲人们“制作”成“消失游戏” 。 例如 , 有时母亲确实会消失(大概源于与他父亲之间的争吵) , 这时大家会给帕慕克一些理由 , 例如 , “你母亲病了 , 在姨妈家休养” , 等等 。 “看待这些解释 , 我就像看待镜中倒影:虽知它们是幻影 , 却照样相信 , 任凭自己被愚弄 。 ”(帕慕克 , 2017: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