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te:tttttttttt$苏东坡是如何一步一步寻得“此心安处是吾乡”的生命归宿的?(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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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的化解之道
他在寒食节写下的两首诗,吐露了心灵深处最沉痛、黑暗的忧惧与悲哀。这一年,他四十七岁。
寒食在冬至之后一百零五天,这年的寒食应该是农历三月三日。寒食后,雨脚渐收,密合的乌云时聚时散,阳光不时也会露脸,东坡当然也不会任由自己幽闭在局促的空间里自怨自叹。三月七日,他与友人相约,前往沙湖看田。看田是为日后的生计着想,希望能找到便宜的田地,让一家人真正安居,过着自耕自足的农家生活。
这次看田似乎没有如愿找到适当的农地,但偶发的情境让东坡走出了前几日的阴霾沉郁,悟得另一层生命境界,留下了一篇不朽名作——《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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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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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沙湖是为了看田,看田则是为了安顿一家人未来的生活,我们由此可以见识到东坡面对现实的勇气、不轻易萎顿放弃的精神。从三月三日到七日,短短数日,随着渐渐转变的天气,东坡也一步步地梳理了自己的情绪——打开门,一步跨出,路绵延向前,何必途穷之叹呢?
词序说“雨具先去”,或许出门时有雨,或者仍然担心天气阴晴未定,因此大家都带了雨具,但显然这日天气不错,要自沙湖回家时,为了轻松方便、多走些路赏景聊天,就放心地让仆人先带着雨具回去。哪料到雨具走了,雨却来了!突来的这阵雨令走在山径间的一群人措手不及,无处躲雨——“同行皆狼狈”,东坡如是说。狼狈,是形容在风雨中左闪右闪、快步向前、时或脚下打滑依旧难免被雨淋湿的身躯举止,以及不免几分懊恼的神情,这是我们熟悉的经验。可东坡接着说:“余独不觉。”他似乎不以为意,不觉得该想办法躲躲雨,因此也就没有“狼狈”的心情了。
从生活中片刻的遭遇,东坡领悟的是更为深广的人生意义。而他选择词牌《定风波》来抒写这件事、这些体悟,应该也不免有着借以“平定人生风波横逆”的期待。
刘永济《唐五代两宋词简析》评析此词说:“东坡时在黄州,此词乃写途中遇雨之事。中途遇雨,事极寻常,东坡却能于此寻常事故中写出其平生学养。上半阕可见作者修养有素,履险如夷,不为忧患所摇动之精神。下半阕则显示其对于人生经验之深刻体会,而表现出忧、乐两忘之胸怀。盖有学养之人,随时随地,皆能表现其精神。”刘永济这段话适切地表达出东坡将遇雨的生活经验转化为生命体悟的精神,同时,也清楚地点出了在这阕词里面,东坡所面对的、有所感悟的是两种情境:突来的风雨、风雨后的晴阳,而他最后所要超越的正是忧(风雨)、乐(晴阳)两境。
意外遇雨是在归家的山路上,没有雨具而行路仍长,于是那穿过树林打在叶片上的雨滴,声声入耳,敲击着行人不安的心灵:雨愈来愈大了,什么时候才停呢?我们一身湿透怎么办?哪里能够避避雨?东坡说“莫听穿林打叶声”,别再忧心雨声的大小吧!既然已在雨中,又在林间山路,避雨无望,疾行只恐路滑摔跤,何不放松心情,以雨声为节拍,轻吟长啸慢慢走呢?何况此刻,少了笨重的雨具,我们一身轻便,手中有竹杖可倚恃,脚下有草鞋可踩踏,怡然自如,岂不是比骑马还来得轻快舒适吗?如果“雨”是追求理想的旅程中难免遭逢的横逆,是个人与现实之间必然存在的矛盾冲突,那么,何不坦然自在地迎向那迷蒙烟云、潇潇风雨?当雨声不再是带来困扰的噪音,泥泞不再妨碍前行的脚步,不测风云的意外也不再能侵蚀内心的悠然自得时,人生纵使常在烟雨中,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