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te:tttttttttt$苏东坡是如何一步一步寻得“此心安处是吾乡”的生命归宿的?

纵然是天才,面对人生的考验,也是严峻的。东坡的一生,就外在行止来看,任职京师、派驻地方、升迁贬放、南来北往,可以说是“身行万里半天下”,人生有大半时间总在行旅中;而从他的内在心灵观之,他似乎总在一程又一程的困顿迷雾之中奋力向前,自我省思,体察生命的意义。因此,阅读东坡作品,认识东坡一生,正好让我们看到了天才如何在人生的行旅中,迎向现实的挑战,永不间断地探索追寻,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终而成就更为圆融成熟的生命意境。
当他由杭州转赴密州任所时,旅途上写给弟弟的《沁园春》说:“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这样强烈的人生局限之感,日后如何转向《定风波》“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的忧乐两忘,终而寻得“此心安处”的生命归宿?东坡一路走来,风雨晴阳之中,所感所思,给予我们许多启发。
作者 | 刘少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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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处:《苏轼词八讲》,作者:刘少雄 林玟玲,版本:中信出版集团 2021年6月
01
在岁月变化中行走:
由《蝶恋花》谈起
明张岱《琅嬛记》卷中引《青泥莲花记》里面的一段记载:“子瞻在惠州,与朝云闲坐,时青女初至(指时令进入深秋),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翻然大笑曰:‘是吾正悲秋,而汝又伤春矣。’遂罢。朝云不久抱疾而亡,子瞻终身不复听此词。”文中所说的词,是这首《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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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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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对于这阕《蝶恋花》应该不感陌生。目前无法确知其写作时间,可以大约推断是东坡中后期的作品,写于旅途中。俞平伯《唐宋词选释》评释说:“言春光已晚,且有思乡之意。《离骚》:‘何所独无芳草兮,又何怀乎故宇。’传作者在惠州命朝云歌此词。朝云泪满衣襟,说:‘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因此句触动乡思,故朝云不能歌。柳绵,柳花,柳絮也。”朝云不能歌,听闻她所言所泣的东坡内心何尝没有相同的感受?东坡词所抒发的情,绝少狭义的男女之情。因此,在一向重视词因歌唱特质而别具幽约细美之情思的本色派或婉约派眼中,东坡词内质的情味意态,明显就是有所不足,或未能曲尽其妙。所以,自宋以来,颇有不少人批评东坡词“不及情”“辞胜乎情”。
抒写儿女柔情,确实不是东坡所长,然而,人世间的情感又何止一种?东坡摆脱浮艳,自创新天地,仿佛不及柔情,却绝非无情。相反地,正因为东坡词是他的情性的表现,他以之抒发的情怀也就有了多种样貌。东坡词中有兄弟之爱、夫妻之情、朋友之谊、家乡之思、生涯之叹、山水之乐、物我之感、今昔之悲……虽偶作媚词,却仍维持情性之真,而不浪作浅陋鄙俗之语。可以说,当东坡填词跨越闺闱的世界,也就扩大了词的情感世界。
那么,面对人世间种种哀乐情事,东坡又如何看待?怎样表达?翻阅东坡词,会发现那里面很少过度伤悲的作品,“情中有思”是其主调。也就是说,东坡词绝少陷溺于情绪的愁苦郁结之中,总是试图寻找一条比较开阔的路、一抹比较明亮的色彩、一份更真实存在的情谊、一种不同角度的思考……正因为是以这样的态度正视人间的悲喜情怀,能入其中又能出其外,于是在东坡的作品里便自然地呈现出旷达的胸襟、高远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