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宋画里的“王孙美学”( 二 )


中国历史上如果说有一个文人政治的好时代 , 那就应该是宋代了 , 它至少实验并实现了文人政治 。 南宋遭灭朝重创 , 那种以苏东坡为代表的士阶层被打散 , 被打懵的画家们 , 重又回到宫廷的庇护下 , 重拾“待诏”身份以及接受命题作画的画匠节奏 。 不过 , 作为精神楷模 , 士人“人格共同体”的影响深远 , 毕竟北宋未远 , 南宋遗韵犹浓 , 谁接受了这一影响 , 谁的自我完成就更为出色 , 比如梁楷 。
北宋的风气 , 塑造了苏东坡可供审美的人格样式 , 以他为精神领袖 , 才有“人格共同体”的聚玉成璧 。 元丰年间虽党争激烈 , 但少有突破人格底线以至于肉体消灭的反人类行为 , 反而在惊涛浮沉之后 , 再现了抛却分歧的彼此审美 。 “从公已觉十年迟” , 便是苏东坡发自肺腑地审美王安石 。 作为宋代士人“人格共同体”的象征和凝聚力的源泉 , 苏东坡的人格被普世化为共同体的“人格”底线 , 他的人格影响力 , 提斯了整个中产阶级的道德标准与格调 , 赢得普世的击掌 。
王安石逝世 , 哲宗命苏东坡代写悼文 , 也代表了一种倾向性 , 表明宋代社会对士人“人格共同体”的普遍认同与拥趸 , 以至于被后世盛赞的“宋代士人社会” , 也多半来自士人“人格共同体”的启示 。
这是一份历史启示录 , 启示我们更多关注士人社会或士人在社会中的地位 , 并非仅仅取决于顶层设计的宽容与雅量 , 而是士人“人格共同体”的自塑能力 。 一个健康或健全的社会 , 需要“人格共同体”的引领 , 作为社会的中间阶层或中产阶级 , 如果没有负责任的塑造一个“人格共同体” , 只是单纯地追求话语权以及用话语权实现各自的功利诉求 , 却缺乏人格建设作为底线的保证的话 , 那么当这一庞大的精神体面对社会伦理缺失的同时 , 也会碎片化为人性的散落姿态 , 而被社会抛弃在无底线上 。
关于人格底线 , “常识”以为 , 应该在常识上设置“底线” , 可常识属于认知范畴 。 一个社会的底线值 , 不在于认知 , 在于审美 , 而人格属于审美 。
以常识还是以人格为底线 , 结果或许不同 。 以常识为底线 , 是认知的最低标准 , 从最基本的人性出发 , 依赖于经验性的判断 , 虽然保持了人性的尊严 , 但其中潜伏着认知固化的危险 , 而且很容易迷失在乌合之众的廉价流量上 , 殊不知“乌合之众”正是集权制下的精英福利 。 以“人格共同体”为底线 , 具有超越性的升华期待 , 诱使人性皈依形而上的精神祈向 , 底线的高度就会落在精神向度上 。
“人格共同体”不需要高深的理论 , 但需要士人的伦理衬托 , 为社会提供审美或引项趋之的目标 。 正如苏东坡与王安石的不同 , 前者可以作为人格共同体的精神领袖 , 后者是可供观瞻的个体独立的思想标本 。 在同一个“人格共同体”里 , 才能坚守共同的底线 , 作为社会的中坚 , 扶持着一个具有“人格”审美能力的社会 。 因此 , “宋代士人社会”的根本 , 是建筑在士人自身的“人格共同体”的自塑能力上的 。
具有“人格”审美能力的时代不会变形或毁型 , 不会沉浸在整体非理性的扩张上 , 而更多倾力于审美的度量中 , 在自信又有节制的氛围里保持文明的身段 。 美的本质是真善 , 简单而平凡 , 它们被哲学从人性中提取出来 , 以形而上的普遍法则升华为人格底线 。 若一个社会能与具有超越性的人格底线保持不断接近的状态 , 就会是一个启人向上、诱人回归内在的、具有美学风格的、以中产阶层为责任人的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