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宋画里的“王孙美学”

社会|宋画里的“王孙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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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君
研究宋画谱系 , 才发现在院体画和士人画之间 , 还悠游着一支王孙画流 , 如一股清溪 , 点化顽石 , 拂慰草木 , 设色青山绿水 , 自成一脉“王孙美学”的风格 。
作为艺术家个体 , 他们或在当朝 , 或为前朝孑遗 , 在中国绘画史上熠熠生辉上千年 , 直到中国帝制结束 , 王孙不继 , 但王孙画派的艺术风骨 , 影响至今 。
向“士人人格共同体”靠拢
没有比宋代王孙画家们更为独特的艺术家群体了 , 正如他们散逸的人生一样 , 这一画派基本处于松散而又似有似无的呼应中 , 他们甚至没有流派意识 , 与同一时期以苏、米为首的士人群体自觉于艺术话语权的“写意”运动相比 , 他们倒不在乎放弃一些“青绿”或“工笔”话语权 , 而多一些像士人那样表达个体情绪的艺术分辨率;通观中国绘画史 , 也的确没有给他们一个“流派”的定位 。 当我们观赏每一位王孙的作品时 , 才发现 , 王孙画家们无心插柳 , 却早已在非主流的岸边摇曳成荫了 。 在通往艺术的彼岸 , 他们留下一条向“士人人格共同体”靠拢而又无限趋近的轨迹 。 他们大部分怀抱着前朝的“青绿”遗恨 , 渡尽劫波的余生 , 将阴影消磨于醉眼朦胧的大写意里 , 已然形成一个绘画上的王孙流派 。
向士人“人格共同体”靠拢 , 几成宋代共识 。 作为宋朝开国的基本国策 , 由于向文治倾斜 , 终宋一代都呈现出对士人相对宽松的气氛 。 相反 , 对宗室子弟们则格外提防 , 宋初就有详细的规定 , 宗室子弟只能任职虚衔 , 除了向士人“人格共同体”靠拢外 , 他们不能乱说乱动 , 不能出京城 , 不敢显露家国抱负 , 只有将士人对天下观的理想冲动和才华转移到诗文书画上 , 才是最好的选择 。 如宋徽宗因书画而被诟病 , 也因书画而最终胜出;赵令穰之埋首工书画 , 王诜在画外的生活则低迷颓丧等 。 就这样 , “夹生”的宗室皇族子弟们 , 皆在书画上实践他们的理想 , 形成了一个王孙美学流派 , 虽然并非自觉聚拢 , 但也不是盲目滑行 , 有幸于时代共识的引导 。
“君子人格共同体” , 最早出于西周礼制的设计 , 它表达了公元前一千年前西周人对理想人格的预期 , 与商朝嗜血的神格相比 , 而陡现人文精神的高度 , 由此奠定了中国人文精神的基础 。 而以“六艺”演习自律的“士” , 则成为西周人文精神的载体 , 作为社会主流和国家栋梁的精英文化 , 在历史上时隐时现近两千年 , 演变至宋代才有一个社会中产精英规模化的成熟表现 。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 , 宋代科举制平民化的仪式 , 具有后现代的意味 , 它冲淡了魏晋隋唐以来世家大族以及军功贵族政治的诗歌体 , 随之而来的社会风气就像很接地气的宋词白话体了 。
虽然 , 科举制创始于隋唐 , 但因九品中正制的门第遗续 , 很难真正面向寒门开放 。 宋代则完全不同 , 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为宋朝文人政治定调以后 , 科举考试全面向寒门敞开 , 培养大量文人参政议政 , 形成以士人为主体的中产阶级 , 不光有足够的基数 , 还表现了“共同体”存在的质量;除了“修齐治平”赋予他们的家国传统语境之外 , 他们还要争得表达个体意志的话语权 , 一个新兴的拥有精神内涵的阶层正在崛起 。 他们以文艺复兴的方式 , 在绘画领域首先实现了审美话语权 。 他们制定评估标准 , 主导审美意趣 , 创造艺术潮流 , 转动文明风向标等等 , 因此 , 发生在中国11世纪的绘画“写意”运动 , 不仅仅是从晋唐以来皴染绘画技法的探索 , 更为深层的意义是强调个体的独立意志以及自我意识的表达 。 自苏、米等西园十六士发起画坛上的“写意”运动以后 , 北宋士大夫在绘画艺术上的话语分量 , 很快飚出一个流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