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 这样的生活是反日常的 , 是强刺激性的 , 是不计后果的 。 没有对反日常之后的局面保持坚强承受耐力的人 , 是绝难做到的 。 更何况会安心?安心于不知下一步 , 只等天命!
由此而想到陀思托耶夫斯基 , 在一起弑父案中 , 伙同罪犯“杀死了上帝” 。 全世界受此不安长达一个世纪 , 多少弥补性方案都不能消此惶惶 。 因为连最有可能指望得上的下一步——上帝 , 也不在了 。 这种刺激性的大力量真是彻底凿空了日常性里“常”字的基础 。
托尔斯泰则是另一条道跑到黑 , 为了上帝的纯而又纯 , 彻底将自己“复活”成圣徒 , 别家弃妻 , 否定文学(萨士比亚和自己都在内) , 同时并行 。 总之人间的一切都不要了 , 都要换成天国行在地上 。
这三人都是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代表 , 能否说他们涵盖了俄罗斯文学的全部 , 我不敢断定 。 但就他们所反映的俄罗斯文学的一个主流方向:抨击罪恶来看 , 他们共同具有某种偏执的狂热 , 这狂热之以光辉形象出现的道德伦理型力量 , 有粉碎日常生活的危险 。
这么说 , 就我个人的感受 , 并不认为是有失公允和没有根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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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的苏联电影《复活》(图/豆瓣)
无论是索尔仁尼琴的全赖天命的倾向 , 还是陀思托耶夫斯基的凿空常字基础 , 包括托尔斯泰相反的纯之又纯的向上帝之路 , 都具有粉碎正常生活的力量 。
这力量锋芒所及 , 罪恶遁形 。 但这些力量却也不一定与人间烟火相互滋养;也许根本上就与人间烟火无关;甚而至于锋芒所刺擦罪恶而过 , 却伤及无辜 。
当然这三人这方面的共同点 , 于文学于思想意识形态里的诸般活动 , 锐进到伟大的境界 , 有时可谓善之善者也 , 但是与日常之常字 , 却是敌人 。
他们即使有与人间烟火相关的行为 , 这些行为由他们施出来 , 也绝大部分是食“常”自肥 , 而显得是非“常”的元气淋漓 , 却永远表现得与“常”字无关 , 无补 。
俄罗斯哲学家别尔嘉耶夫(也许是俄罗斯哲人中较少文学气味的思想者)说“俄罗斯民族……它不懂得方法而好走极端”这句话我想是对上述三人的特殊的共同点的最好总结 。 这份总结也许使我个人私自的危险感觉哲学化了 。
如今这危险依然存在 , 并未在俄罗斯消失 。
自“休克疗法”以来 , 俄罗斯民族元气大伤 , 经济危机重重 , 意识形态领域也乱烘烘的一无定见 。 “苏维埃”之退出历史舞台 , 并未见到合适的别物上场 。 这不光是重新选择本身很艰难的问题 , 也是“苏维埃”在俄罗斯现实退场的方式本身就有问题 。
它大举退场 , 一如它革命性来临 , 好像只准备了几句台词 , 什么动作什么情节都不曾预备 , 好像没有功夫 。 俄罗斯十年没有国歌也算是一个奇迹般的例子 。
随便插一句关于俄罗斯国歌的情节说明 。 十年无国歌的俄罗斯 , 后来已定用前苏联时代的旋律 。 但争议之汹汹 , 几乎掩盖了普京总统对此发言的真谛 。
普京说 , “用前苏联的旋律 , 是要证明我们父辈的生活并非一点价值也没有” 。 这也许是俄罗斯少数清醒者开始懂得方法了 , 可是注意到了日常之“常”字 。
常字无它 , 就是要稳定地保持一定的连续性 。 文明的建设和存在 , 是诸多因素汇合而成 , 并非专持力量 , 尤非批判的粉碎性力量一着所为 。
在圣徒的对面生活 但我所说的危险并不会因为少数者的清醒而完全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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