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钱锺书和《围城》译者荒井健的通信( 三 )


《正气歌》云云已见于《容安馆日札》第六百十五则论《文山先生全集》 。
说荒井健著录自己的篇目 , 似出误会 , 荒井健只于首次通信道及“大著除《谈艺录》外尚有数种” 。
钱先生张口索讨后辈的照相 , 我不知道第二个事例 。

整整二十年后 , “性本爱朋侣 , 寄书恨路长”的钱默存主动投书荒井健——
荒井先生著席:
音问久阔 。 前年小南[一郎]君惠书 , 得知佳况 , 即属以拙著《管锥编》抽印本转呈教正 。 今春黑川[洋一]君来京 , 亦请寄声 。 与先生神交三十载 , 而把臂无缘 。 世界从来缺陷 , 此其一例也 。 昨日忽有友人持示一九七五年、七七年《风飚[sic.]》杂志 , 始知如椽大笔迻译底下小书 , 受宠若惊 , 被荣愈愧 。 敬上一笺 , 聊达谢意 。 此书第一英译本出Jeanne Kelly女士手者 , 今秋在美出版 , 第二英译本尚未了事 。 去秋在意晤V. Sorokin君 , 云方译为罗刹语 , 比闻亦就矣 。 拙著陆续杀青 , 当请益于有道也 。 专布即颂
近绥 钱锺书敬上 八月五日
“昨日”云云 , 《围城日译本序》作“一九七七年冬天 , 有朋友给我看日本京都出版的《飚风》杂志三期” 。 钱先生一九七九年八月二十五日与郑朝宗书亦云:“近有人示日本《飚风》月刊[sic.]连载《围城》日译 , 出京都大学教授荒井健手 。 ”不懂钱先生为什么要更改年月 。 于万维网得见钱先生复董衡巽便笺(署八月一日):“日本杂志既非现成凑手 , 便作罢论 。 此亦好名之心不除 , 未能免俗也 。 ”这“日本杂志”安知不是《飚风》?果尔则“朋友给我”云云恐怕靠不住 。 “这种东西送来了就看看 , 我并不大好奇”(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日致吴泰昌函) , 这才是堂堂大学者的风度 。
《围城日译本序》接着说:“一九七五年十月号刊载荒井先生的《围城》译文第一章 , 这够使我惊喜了 。 又看见一九七七年十月号第三章译文的《附记》 , 我十分感愧 。 一九七五年左右 , 国外流传着我的死讯 。 荒井先生动手翻译《围城》 , 寓有悼念的深情;他得知恶耗不确 , 特地写了《附记》 , 表示欣慰……荒井先生准觉得他和我有约在先 , 一定要实践向亡友的诺言 。 ”一九八○年十一月十日在京都大学 , 钱先生也说(见杨昆岗据录音整理的《钱锺书先生谈文学》):“我跟贵校中国文学部的荒井健先生也很有交情 。 在刚解放的时候 , 荒井健先生写了一篇文章 , 讲李贺的问题 , 引了《谈艺录》的话 , 跟我写了一封信 。 他又说看了我的小说《围城》 , 很欣赏 , 希望能翻译 。 我回了信 , 以后就没有通过信了……人家送给我看 , 就是《飚风》杂志 , 我看见荒井健先生翻的《围城》 , 并且 , 他讲他听见消息说我死了 。 写的语气非常之感动人 。 ”第二年四月六日答采访人员问(彦火《钱锺书访问记》)亦云:“荒井健教授在二十多年前已与我通讯了 , 后来听说‘钱锺书死了’ , 为了纪念我 , 他便赶快翻译起我的《围城》来了——他在日译本的前面也谈到翻译《围城》是为了纪念我 。 ”历史爱开玩笑 , 一九六六年六月号的《対話》就已刊登荒井健《围城》译文第一章 , 包囲された城 , 第二章刊于一九七〇年三月号 。
荒井健没有回信 。
翌年十一月 , 钱先生随梅益等访问日本国三周 。 回家一个月 , 连寄两函——
荒井健先生教席:
七十残年 , 始获相见 , 何其晚也!万里远来 , 只能再面 , 何不数也!然而人事多乖 , 得斯已幸;称心易足 , 慰情胜无 。 君把别时 , 吟义山句 , 弟亦黯然 , 惟默诵渊明语以自解 , 所谓“退一步行安乐法”耳 。 出东京时 , 岸阳子女士介立间祥介君来晤 , 言欲译《围城》 , 弟告以圣手已先命笔 , 渠颇废然 。 二十二日夜返国 。 案头睹重印本样书 , 忽忆尊嘱 , 亟挂号寄与中岛长文君 , 媵以短笺 , 并请其转呈一册 , 且将敝寓地址及电话告之 。 迄今十日 , 尚如泥牛入海、银瓶落井也 。 昨日样书齐来 , 即分邮桑原[武夫]、小川两翁 。 不识托中岛君代致左右者未付浮沉耶?黑川、小南、深泽[一幸]皆少年英髦 , 未合以底下短书教坏之 。 《旧文四篇》将再版 , 稍有增订 , 印刷亦视初版较胜 , 会当奉君 , 并乞分致三贤 。 归来殊惫 , 老懒愈惮远行;明年本拟赴西德 , 决意陈乞免役 。 倘天从人愿 , 从者惠临敝邑 , 当恭候图良觏 , 言及此已神驰矣!俗务丛脞 , 草草道意 。 好风有便 , 毋吝佳音!专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