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幸福的诱惑: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欧洲虚无主义思潮

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从没有美满的爱情、幸福的家庭以及个性迥异的人物 , 《卡拉马佐夫兄弟》作为他最重要的作品也是如此 。 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 , 却也使读者一次次地经受同样沉重的精神拷问 。 这部充满了道德冲突、争执和人类各种极端的激情的作品中 , 每个人物都代表着一种道德理想与人生观念 。 每一次争执与冲突 , 每一次歇斯底里的说教 , 都蕴含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基督教道德与历史理性的拷问——信仰与理性、雅典与耶路撒冷 , 何者可以决定人类的命运?作为一棵会思考的芦苇 , 人类的精神之贵寄托在哪里?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宗教大法官》一节 , 代表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作的精神高度 。 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修养与困惑凝结在虚无主义者伊凡·卡拉马佐夫对弟弟阿廖沙所讲述的这一出虚构的故事中:当耶稣再临 , 如何面对新的僭主——宗教大法官?权力垄断了所有信仰 , 人又将走向何方 , 寄靠什么?大法官口若悬河地讲述了一个真理 , “干嘛要区分善恶 , 如果要为它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 于是 , 孤独执拗的伊凡抗拒信仰的世界 , 拥抱“理性”的世界 。 在他看来 , 假如上帝真的存在 , 为何这个世界上依然遍布苦难与杀戮 , 为什么对受苦的孩子的哭声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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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大法官 图片来源:evangelicalfocus.com
刘小枫在《拯救与逍遥》中认为 , 伊凡与阿廖沙争执背后 , 代表的是西方哲学的两种源流 , 现代虚无主义者和超验价值捍卫者之间的对立 。 伊凡代表的“地下室人”的精神传人是尼采、萨特、加缪、马尔罗 , 阿廖沙则是卡夫卡、维特根斯坦与舍斯托夫的化身 。 然而这场对话并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凭空创造出来的 。 他曾经深深介入到十九世纪俄国现实政治与思想界的观念之争中 , 这也使当时各个流派的俄国知识分子都成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考察对象 , 无论是西化派、虚无主义者还是民粹派 。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核心观念就是 , 人类历史上各种各样的恶的形式只有一个 , 否定人的尊严与多样性 。 而真理存在于人本身 , 包括人选择的自由以及所想所爱的一切 。
上个月 , 美国学者约瑟夫·弗兰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第五卷《文学的巅峰》中文版出版 。 在这部1000页的巨著中 , 弗兰克专门辟出一章来讨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如何构想出《宗教大法官》这一出争夺人类灵魂的“搏斗” 。 而伊凡和阿廖沙的这场惊心动魄的对话 , 依然在现代人的精神谱系中悬而未决 。
作者 | 郝苑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文学巅峰时期创作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 包含了一则关于宗教大法官的传说 , 它叙述的是一个貌似匪夷所思 , 实则发人深省的故事:在基督教官方做出天国预言的十五个世纪之后 , 基督在人间重新出现并凭借其智慧和力量 , 为民众解除了大量疾苦 。 然而 , 一贯标榜自己对基督教信仰的忠实性与纯洁性的宗教大法官 , 却以异端的罪名逮捕了基督并将其判处死刑 。 按照一种流俗的理解 ,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个故事中嘲讽的是在他看来已经背弃了古代使徒传播的理想的天主教世界观 , 这种解读似乎也确实能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找到诸多文本支持 。 然而 , 倘若这个传说涉及的仅仅是教派纷争 , 那就很难解释它在数代读者中激起的广泛影响与深刻共鸣 。 正如别尔嘉耶夫指出 , 它的主题要比东正教的真理与天主教的纷争更为宽泛 , 哪里有对人类的监控以及对人性尊严及其神圣使命的轻视 , 哪里宁要粗鄙的享受而不要自由 , 哪里确信真理对人的幸福来说是不必要的 , 哪里就有宗教大法官 。 可以说 , 它“浓缩了关于人类命运最深刻的预言” , 人们可以从中获得“永恒的训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