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成|陈春成:让我躲在书的后面,忘掉张大千的胡子( 二 )


陈春成:如果要定义想象力到底是什么 , 我觉得它就是这个词本身 。 很难说想象力是另外一种在建立在大量阅读和思考上的转化 , 我觉得我小时候就是一个很爱胡思乱想的小孩 , 比如会把自己所处的环境想象成各种交通工具 , 在地图上有一个航线 , 然后到处冒险 。 我写《潜水艇》之后是觉得把自己一种比较私密的东西写了出来 , 但后来好多人都说有这样的想象 。 我当时想的不光是潜水艇 , 热气球、宇宙飞船、飞艇我都想过的 , 但在小说里 , 我只是把它简化成了一个在海里的潜水艇 。 可能源头是小时候的一些动画片 , 包括《哆啦A梦》或者《海底两万里》等等 。
我没想过想象力的消失 , 也不会担心 。 《夜晚的潜水艇》是第一本书 , 我写的时候没有太多顾虑 , 写作时年龄二十几岁 , 以后我可能不会有像同名小说那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写法了 。 我们小时候有很多胡编乱造的故事 , 比如八九十年代的那些世界未解之谜 , 有一些完全是杜撰的 , 胡乱编一些外国人名 , 就展开一个外星文明或史前文明的故事 , 我很喜欢这种气质 。 但对于我来说 , 这种写法好像是一个“只能一不能二”的东西 。
冷建国:你会担心之后风格的改变会使得一些读者离开吗?就像你在《传彩笔》那篇里所写到的 , 收获写作技艺无上精深的同时 , 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是无人看到这样的作品 。
陈春成:我觉得那篇小说的主角的选择应该就是我的选择 。 一开始我会想要体验一下能写出那种作品的狂喜 , 体验够了之后 , 如果没有读者 , 写作者肯定会陷入自我怀疑 。 写小说是一件特别不确定的事情 , 你没法保证别人会喜欢 , 你甚至也没法保证时间是一个公正的裁判 , 我相信有很多杰作在时间的历程中沉没 , 没有得到它应有的名声 , 也有一些不怎么样的作品可能传到了现在 。 但如果能转而回到最初的目的上——完全取悦于自己 , 就像《传彩笔》的主角一样 , 也是一件相当不确定的事情 , 因为我没办法确定我现在满意的作品过了好多年后还会满意 , 这是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的 。 写作不是竞技运动 , 没办法去判一个胜负 。
至于流失读者 , 我想每个作家都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如果你的风格一直一直不变化 , 或者固定下来一个比较独特的风格 , 别人会说审美疲劳;如果你做出变化的话 , 又会有人说没有了以前的感觉 。 所以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 我无法保证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跟读者想要在我的作品中追寻的东西完全一致 。
我觉得好多路子都可以试一下 , 包括语言风格和写作题材等等 。 文学之所以吸引人 , 就是它有着多维度的各种各样的美 。 我希望自己作为一个读者能多享受几种风格 , 作为一个作者也想多试试各种风格 。 比如博尔赫斯和门罗就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 海明威跟纳博科夫可能又是语言上的两个极端 , 作为读者如果两种风格都能够欣赏的话 , 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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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拷问02:吾生有涯 , 而知无涯
这些年我像在洞穴中行走 。 我站在分岔处 , 前方有许多通道 , 每一条都深不见底 。 随手扔进一颗石子 , 数十年后仍传来回声 。 我知道随便选一个洞口进去 , 沿途都有奇妙的钟乳和璀璨的结晶 , 每一条通道都无穷无尽 , 引人着魔 。 但我就是下不了决心去选择 。 总是走了一段 , 怕再走就回不了头了 , 又毕恭毕敬地退出来 。 我不知道哪个最适合我 , 又无法逐一尝试 。 选择其一 , 就意味着放弃了无穷减一种可能性 。 于是我就在分岔处耽搁了许多时日 , 感受着所有洞穴向我吹来的阴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