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龙|张祥龙|自从有了现象学,中国哲学的面貌焕然一新了( 七 )


张祥龙:
您举的这个例子非常好 , 胡塞尔恰恰是要追求把现象学变成一门严格科学 , 他觉得以前的西方哲学不成功 , 就是因为它不够严格 , 但是这些思路 , 到他后期都有一些转变 , 从静态现象学发展到发生现象学 , 他的一些说法也发生过转变 。
我们从现象学后来发展的主流就可以看到 , 现象学家里面成大气候的 , 这些成就大的 , 几乎没有去发挥他的对象化的、静态的那一面的东西 。 他曾经非常期待后人沿着他的新思路去分门别类地继续研究 , 给人分派任务 , 说海德格尔你搞宗教现象学 , 谁谁谁你搞那个什么现象学 。 他觉得他已经开创出了这个基本的方法了 , 你们按他这个方法去把每个领域里的问题研究得更深 , 把这个对象分析得更细 , 就很不错了 。 可是后来只要按他那个方式去搞的 , 最后也就是so so , 只能做一些二流的、甚至三流的工作而已 。 这个当然是这样的 。 因为他的那么个期待 , 其实与他朝向事情本身、现象本身的这个哲学宗旨是有冲突的 。
为什么他发现的这个时间意识对大家启发那么大 , 后来可以转移到对很多别的 , 对语言、艺术、伦理啊什么的看法上?就是因为它是一种从根本上容纳和鼓励发生的原意识 , 它不是静态的 , 尤其是不可充分对象化的 , 更不用说概念化了 。
所以您说那个有一定道理 , 也就是说我们是不是概念化方法还不够到家才出了问题?比如说我们可以设想西方画油画那个方法 , 以前 , 当然可能历史上没有这个阶段 , 他们也要把这个对象画得非常的精细 , 非常对象化 , 这才叫画家 , 这才叫画得像 。 把一个人也好 , 桌子也好 , 尽量画得准确 , 但是呢 , 因为当时方法不够精细 , 这个画出来的实际上没有那么好看 , 就很呆板 。 后来文艺复兴时 , 发明了透视法 , 结合解剖学知识 , 一下子这些所谓的“形似”的艺术中就大师层出不穷 。 实际上他们是通过更高明的形似功夫打开了新的神似境界 。 我在北大上学的时候 , 就听那些讲艺术史的老师 , 说西方艺术那个是形似 , 我们中国的这个绘画是神似啊 , 怎么怎么的;我们的文人画 , 是怎么怎么样的写意画 , 怎么怎么地高明 。 其实人家那个油画 , 那画到高明处也有神似的呀 。 这也就是说 , 您的这个思想可以这么看 , 即我们用透视法或概念化方法 , 这种透视法帮助我们把人画得不但更准确 , 而且可能更传神、更生动 , 而概念法也可以有这种高明境界 。 这样岂不更好?
是这样 。 我想这条路当然是可以的 。 这条路现在还在走 , 所以这也就我为什么从来不讲说现象学是唯一值得我们去关注的方法 , 就是因为我现在看到当代科学还在向我们展示精微的东西 , 比如认知科学、量子力学、人工智能的发展 , 包括人类学的发展 , 我也都关注 。 他们里面通过那种起码是对象化 , 我不敢说是概念化 , 科学一般不用概念化方法 , 从一个概念推另一个概念 , 就是柏拉图讲的那种辩证法 , 那个方法是已经死亡了 。 他们想搞什么中国哲学的范畴发展史 , 这是我个人判断 , 那个是没有什么生命的 。 但是对象化加上概念假说的方法 , 这个还很有生命力 。 我研究一个东西 , 我就要让它可重复 , 我就要把它作为一个对象 , 然后我通过科学假说——其中要用概念来构造——来说明它的内在结构 , 通过实验的调整 , 最后把无效的假说抛弃 , 有效的假说最后成为一种合理的科学理论 。 这个方法是一直到现在 , 当然是在全世界都占主流的 。 而且这个研究方法发现了很多新的、可观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