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龙|张祥龙|自从有了现象学,中国哲学的面貌焕然一新了( 八 )


而这个方法 , 它和现象学的方法 , 尤其是我说从胡塞尔的发生现象学到后来的现象学的方法之间 , 确实有一个重要的区别 。 胡塞尔是希望他开创的现象学方法就能够说明这种对象化的科学方法的真谛 。 它的真谛在哪呢?真谛在于意向性、意向对象和它们依据的发生机制 。
所以他讲欧洲科学的危机 , 就是说你们是光陷在这个对象化的东西里面了 , 不知道反思它们的依据 。 最后他找到所有这些对象化的活动的根儿在主体性 , 在内时间流中的先验主体性 , 通过意向性理论 , 在我们的生活世界里面有它的前提 , 等等 。 这样我们的理解才完整 , 我们才会在这个高科技发展和科学迅猛发展的时候 , 不丢掉我们人本身 , 不丢掉人的道德 , 甚至是活的身体 , 总之是意义的来源 。
所以我是感到现象学方法的根底是非对象化的 , 但非对象化不见得没有严格化 。 非对象化的阐发借助某种概念构架可以揭示出一些动态的结构 , 非常启发人的 。 像胡塞尔后期也好 , 海德格尔和梅洛-庞蒂、舍勒等 , 他们都讲出了一套人的意识结构、时间结构、身体结构、情感结构及其哲学含义 。 佛家的名相繁多 , 但最后都指向超名相或非名相的缘起性空的真谛 。 这样来理解我们的儒家、道家等等 , 是不是更好?所以需要方法的多元 , 您说的这个概念方法的精深化也是很意义的 , 如果它意味着使概念方法构架化——即将它当作思维的构架 , 通过它达到非概念的东西 , 那就更好 。
张祥龙|张祥龙|自从有了现象学,中国哲学的面貌焕然一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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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
佛家认为六道众生都是有情 , 这是轮回的根本原因所在 , 最后要跳出轮回 , 必须破除情 。 但儒家恰恰认为生命的真实在于情感 , 又是肯定的 。 可以说由对情感的理解不同而造成了儒佛两家对生命的理解不同 。 当然我们可以笼统地说他们两家讲的情感不是一个意义上的情感 , 可究竟而言 , 要对情感有一个根本的理解 。 像舍勒的观点也是反对传统对情感的理解 。 那么佛家对还是儒家对?到底怎么来理解情感?实际上佛家也逃脱不了情感 , 不能否定情感 。 慈悲从哪儿来的?菩萨干嘛回来渡众生?那这在佛家内部对情感的理解就有一个矛盾 。
张祥龙:
我也是觉得有时候 , 跨哲学学派、跨宗教、跨文化 , 经常碰到这种所谓的不可公度性 , 或者蒯因讲的 , 是不可翻译性 。 就是说同样一个“情” , 好像讲得有一些错位 。 当然了 , 我们希望这个错位并不影响更深入的交流 , 我们能够往下追究 。
当年佛家和儒家及道家之间有很多争论 , 表面上看 , 有人就会说 , 实际上你们就是对名词的理解不一样 , 其实不只是 , 这包括你刚刚的这个问题 , 有的可能是误解 , 但是有时候意思确实相关 , 只是有一些差异 。 比如他们说 , 你把那个?ūnyatā翻译成道家“无”是错了 , 这是格义 , 它应该翻译成“空” 。 当然 , 我也觉得翻译成“空”更好 , 可是翻译成“无”就完全错了吗?就是老子、庄子讲那个“无” , 跟那个空是不是有很深的意味的关联呢?为什么后来讲空的这一派在中国就特别能够得到大家的心领神会呢?所以有时候一些所谓的错位、误解是必要的 , 或者是一种激发我们中国人出新的契机 。 我们怎么能不通过我们的话语去理解它呢?因此我感到是这么回事 , 你具体讲到的这个“情” , 也恰恰是我挺关注的一个问题 。
最近这些年 , 越来越多的人谈论儒家这个情的问题 , 像李泽厚先生讲情本体论 。 但关键是如何理解这个情 , 什么样的情才配做本体 , 合乎我们中国古代哲人的思考 。